“是真的!”北潇叫道。
牧青瞳好奇,也凑上前看一眼。天命铜镜中,反射出一只通灵的眼瞳,眼波中雀跃着无数花鸟生灵。
“看来这天命铜镜,连非比寻常的天命也能映照。”龙宫盏道。
北潇探头,看向铜镜中。那镜中的天幕上,坠落下一颗幽蓝色的寒潇星——那是困扰她多年的星落命。而今参悟不朽之道的她,终于可以用平常心欣赏自己的天命。
“说起来,我自己也蛮好奇的。”帝江曦笑。她与龙宫盏的天命,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她从前拥有三大天命,不知在天命铜镜中,会是怎样的景象。
帝江曦走到镜前,众人引颈,期待着天命铜镜的反应。然而,没有真那罗王、修罗孔雀,也没有九尾妖狐、天城花,天命铜镜在此刻如同一面寻常的镜子,只照出了帝江曦本人。
“坏了?”朱雀郡主摸不着头脑。天命铜镜作为开元前留下的神器,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帝江曦示意龙宫盏尝试。龙宫盏到了镜前,此时的天命铜镜却如同一幅画,映照着贤王门壮伟的无中叠城,却没有任何人影在其中出现。
众人不解,齐齐望向龙宫盏。他消失于画中的虚无,消失于天命的轮回之中,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龙宫盏摆了摆手。他连自己的天命是什么,尚还不完全明晰,天命铜镜映照不出来,也算是情理之中。
天命铜镜在帝江曦、龙宫盏二人身上体现的异常,很快被众人抛诸脑后。在无中叠城之中上上下下,朱雀郡主也要借助指明道路的法器,才不会迷失。
龙宫盏张开日月瞳的无极真视,得窥这座无中叠城的结构。这是一座运动的城市,随着时间、昼夜、月相、四季的推移而变化。它竟是一台巨大的度量机器,囊括了人世间所有严明秩序。
与北城的百万浮屠、神意肃杀相比,东城的一切都带着“人”的痕迹,却又超出人的能力范畴。
一行人来到宰执院下。宰执院的院落古朴大气,虽不如龙武院的崩云台雄伟壮阔,更能彰显出内敛的智慧。环绕着院落的灌木与赤蔷薇,更加唤起了人性中柔软的一面。
当朝宰相杜玄奂在院落前负手而立。杜氏家族与龙宫盏不和,但作为宰执院的代表,他为了礼节,也要暂时放下仇怨在此注目。
“杜相是沈老爷子的学生,是大陆最聪明的人之一。若不是有他哥哥的事,他绝不会允许家族与你为敌的。”朱雀郡主道。
龙宫盏如今也是帝国的苍梧侯了,而杜玄奂尚且年轻。身为帝家公主,朱雀郡主也不愿见到帝国的未来将相不和。
“看得出来。”龙宫盏道。杜玄奂尚能在此等候,拿得起放得下,比他那哥哥不知高了多少。
宰执院并非杜氏家族的天下。帝国文臣之中,有不少苍梧、武神的拥趸,但碍于杜家的面子,不好表现得如同龙武院白廷空那般热情。
“武神侯,我为我兄长对你的非礼言行道歉。”杜玄奂对帝江曦道。帝江曦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帝江曦其实从未注意过杜玄仑之流。很多时候,她往往需要习惯来自周遭的目光——人不能一辈子都带着遮掩的面纱,不是吗?
杜玄奂在帝江曦这里没有讨到什么好脸色,并不意外。他转向北潇:“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师兄妹呢。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宰执院找我。”
北潇有些惊讶,但想想似乎确实如此。
龙宫盏与杜玄奂对行一礼,彼此对对方都更加佩服。杜玄奂不显山露水,喜怒好恶鲜形于色,能年少当上宰相,执掌宰执院数年绝非运气使然。如果把他作为对手,会是一个棘手的存在。
“我大你一辈,该多忍让。宰执院不插手你与家族的恩怨。”杜玄奂表明态度。他话说得很漂亮,但其中主语分明,龙宫盏心中了然。
“帝国若有浩劫,当同仇敌忾。”龙宫盏道。
众人离开宰执院的辖区。贤王门与海外多有交流,有不少来自海外的开明派来此游学,在铜锡飞廊之间坐而论道。龙宫盏尝试着打听韦驮天、盖节渊、萧艾与他师父的消息,颇有收获。
韦驮天在泰禅门附近闭关苦修,与北潇、玄潭牧还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个可怕的人。”北潇回忆着韦驮天的模样,评价道。韦驮天的气质与泰禅门很像,正直之中带有强烈的自我感。泰禅门得到不朽之法,韦驮天若是修成,想必实力将大为精进。
那虹衣少年盖节渊则是个散修。他游历于海外岭南、中部地区,有不少人见过他的踪迹。曾有人询问韦驮天、盖节渊,既然始皇帝同意,为何不来参加下神京比武,他们二人给出的答案出奇地一致——
“既然那家伙不参加的话,那便没意思!”
龙宫盏听闻此言,也只能哭笑不得。
萧艾回到海外的工坊,为玄潭牧强化了机关躯体之后,便没有再出世。功名利禄、遗世宝藏对他来说轻如鸿毛。他来到祓若的目的至今成谜。
而蓑笠翁,又或者说,路上水、林左溟、蓑笠翁的真身存在,神秘的“千秋之主”,则坐镇于银梦泽之上的千秋塔。那是海外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没有人敢轻易踏足,所以消息寥寥。
“南城是什么地方?”玄潭牧问道。他们如今已经走过西、北、东三面,永偃神京的每一角,都如同一片新天地。
在无中叠城之上眺望南边,所见只有一片茫茫大雪。层峦的白雪与山河之间,横跨着接天的栈道,修筑着崖壁上的楼阁。永偃神京的南城,掩盖在一片神秘的白色幕布之下。
“南方咏霜门,连通南荒地区。”朱雀郡主道,“南荒关是帝国的南方边境,永偃神京的强者是三川的第一道屏障。”
龙宫盏心中一凛。南荒关外的世界,恐怕就是莽荒肆虐的猎场。
“对抗莽荒的事业,从帝国建立之初就已经开始。南城之中,坐落着荒猎的联盟‘山盟’,我的母后便是盟主。”朱雀郡主提起母亲,总是垂下眼帘,“除此以外,还有着研究莽荒的荒纪院。莽荒的修炼体系与我们不同,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山盟,当这个名字出现在常人耳中,第一度想到的,恐怕是山盟海誓的深情。然而在咏霜门之中,山盟是一道屏障,是一种守护,是挡在帝国凡骨之前的连山绝壑。
风盟主与令狐化龙之间的“山盟海誓”,竟是这般铁面无情。
南城通常并不开放。众人只能从无中叠城上远观,想象着山盟中的荒猎狩杀莽荒的英姿。
“那是什么?”龙宫盏指着西方天边。那里云雾缥缈之间,似乎有一座仙山,托举着一座幻象般的天宫。先前在崩云台上时,他也在南方见到了这么一栋建筑。
它处处流淌着天意,汇聚一切壮美的表象。蓝色的树叶、垂直的河,所有失格的不真实的实相,只让人浑在梦中,却又心生敬畏。
朱雀郡主摇了摇头。
“那叫做源流宫,只是一道幻影。我们只知道,这座宫殿叫做源流宫,由它淌下的河叫做霆曦河,托举它的山叫做万古山,只能远望,却从没有人能够接近,能够进入。”
众人皆是疑惑。这么一座真实存在,并非蜃楼,却又不可接近的宫殿,究竟有什么意义?
理所当然地,源流宫当是这永偃神京的中心。只是帝城能够触及,它却不可接近。
龙宫盏与帝江曦对视一眼。他们手背的万花重影,又在此时微微发热——一直在呼唤他们的,竟是这幻象般的源流宫。
只是现在,以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直觉认定,至少今时今日,时机未到。源流宫的存在,可能不是为了这个时代。
“好了,该往皇城区域去啦。”朱雀郡主对源流宫所知甚少,干脆略过这个话题。
皇城,是永偃神京明面上的中心,是帝国的中枢。天下第一强者,灵帝始皇真龙大帝,坐镇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