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只剩饭田一人,为什么结局如此,难道帝国最为精锐的勇士也只能做到如此了?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肺部感到一阵刺痛。
短暂的沉默后,他猛然起身,眼中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军人在绝境中最后的本能——决断。
“立刻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军令的冷酷,“追击部队立即停止追击!放弃目标,以最快速度返清迈车站集合!师团指挥部,以及所有能撤走的非战斗人员和物资,立刻登车!”
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清迈东北方向一个点上:“火车目的地——彭世洛!第五师团已经奉命在那里紧急构筑防线,必须守住这条退路!通知所有车站调度,追击部队人员一旦全部登车……”
饭田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秒,胸口快速的起伏,将心中的愤怒压制下去,充满“立即按计划,彻底炸毁清迈车站及所有通向此地的铁路线!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支那军的追击锋芒!”
命令下达,饭田迅速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一把南部手枪,一把祖传的短柄武士刀,家人的几张照片。
作为高级将领,此刻居然做了决定,他的心情反而平复下来,已经不见丝毫慌乱,可这些也无法挽回那种大厦将倾而无力回天的沉重与悲凉。
……
通往边境崎岖山路的某个临时集结地。
钱富坐在一辆履带断裂、炮塔上还留着醒目弹痕的t-34坦克的残骸旁。
这位第十四装甲旅的最高指挥官,此刻的形象狼狈到了极点。他头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半边脸被凝固的血液和泥污覆盖。
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只有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证明他尚未完全被击倒。
一天的厮杀突围,耗尽了他的精神和体力。旅指挥部险些被日军的迫击炮火覆盖,一发弹片削掉了他头顶的一块皮肉和头发,若非头盔和参谋的舍身掩护,他已经交待在那里。
旅参谋长李振武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左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虽已简单缝合包扎,但剧烈的疼痛随着说话动作不断牵扯着他的神经。
“旅长!好消息!前锋接应部队报告,第四装甲旅的援兵突破了小鬼子的封锁线!已经在我们后面不到四十公里的地方了!”一名参谋激动地跑来报告。
“好…好啊!”钱富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出一点光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沮丧、懊悔、与自责,紧握拳头,手背青筋毕露,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命令各营连…尽快集结休整,补充油弹…然后…我们回身…去接应四旅兄弟们…还有…还有那些没能跟我们一起出来的兄弟!”
说到这里这个曾经十分骄傲的青年军官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完全不顾头上的伤口崩裂渗血,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用几乎砸碎的力度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我带他们出来的…三千多虎贲…多少好兄弟…都他妈的葬送在老子贪功冒进的错误决定里!为了那些黄金?那该死的黄金?!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怎么有脸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他嘶哑地怒吼着,痛苦至极。
在突围的绝境中,支撑他活下去的,除了突围求生的本能,就是这无边无际的自责。
作为一名心气极高的指挥官,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战略错误。
“旅长!别这样!”参谋长李振武强忍着剧痛,用还能动弹的右手用力抓住钱富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
脸上的伤口因张口说话而再次撕裂,丝丝血珠渗出纱布,但他眼神同样悲愤与懊恼。
“这不能全怪你!咱们整个旅指挥部当时都鬼迷心窍了!都想着速战速决拿下清迈缴获更多的黄金…我们都忘了敌情不明、孤军深入的大忌!”
“要错,也是指挥部一起的错!旅长,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活着回去,把兄弟们带回去,哪怕…哪怕是他们的遗体…再亲自向司令部请罪,这才是咱们该做的事!”
周围的几名参谋和军官们也都围拢过来,看着平日里傲气十足、指挥若定的旅长此刻痛苦崩溃的模样。
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牺牲战友的悲痛,有突围成功的侥幸,也有对旅长主动担责那一份倔强的认可。
钱富任由李振武抓着胳膊,身体微微颤抖,曾经那个骄傲、自负的年轻人,此刻,这份骄傲让他无法推卸责任,也无法原谅自己。
缓缓抬起头,泪水和血水混杂着从他脸颊滑落,冲出道道污痕。
他看向周围一张张同样布满硝烟、血污与悲伤的脸庞,看向那些瘫软在路边喘息、眼神空洞的幸存士兵,看向一辆辆伤痕累累、炮管低垂的坦克与装甲车。
“大家…都别说了…”钱富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无法言喻的疲惫与沉重。
“我是主官…一旅之长…临阵决策犯下弥天大错…这责任…我来担!”
深深吸了一口布满硝烟味的空气,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环视他的部下,眼神带着最后的、几乎是乞求的光芒:
“现在…我还求兄弟们一件事…打起精神…我们还没到家。”
“再辛苦一点,再硬撑一程…等接到四旅兄弟们…我们…”他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恸再次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几乎是失声痛哭地嘶喊出来,声泪俱下:
“我们去把那些战死的弟兄接回来!我们一起…带他们回家!”
这压抑了整日的悔恨、悲痛和身为主官深重的无力感,终于在此刻冲破了所有防线,化作了这个被骄傲铠甲包裹着的旅长,在尸山血海中、在幸存部下面前,那再也无法抑制的放声恸哭。
泪水汹涌,混合着头部的血污和脸上的尘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他心中的羞耻与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