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程宴抬眸，视线从沈书欣脸上掠过，见她依旧靠在沙发里，垂着眼睫，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进。”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门被推开，特助领着几位高管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几人见到沙发上的沈书欣，脚步皆是一顿，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收敛，恭敬地朝傅程宴点头致意。
“傅总。”
其中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目光询问地看向傅程宴，又瞥了沈书欣一眼，意思很明显：
沈书欣是否需要回避。
傅程宴神色未变，只淡淡开口：“不用，直接说。”
他语气平稳，仿佛沈书欣的存在再自然不过。
沈书欣蜷在沙发里，她依旧维持着慵懒的姿态，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建筑轮廓上，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特助开始汇报，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起初是几个常规项目的进度，沈书欣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城东地块、竞标方案这几个词接连跳入耳中，她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借着拢头发的动作，视线悄悄转向办公桌的方向。
傅程宴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背脊挺直，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纯黑色的钢笔，偶尔在文件上快速批注。
他听得专注，侧脸线条在充足的光线下显得冷峻而利落。
那几个高管显然是城东项目的核心成员，汇报的内容逐渐深入。
“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叶氏，我们的人打探说他们提出的概念很新颖，市场调研的反响不错。我们的方案在商业模式的稳定性上占优，但在创新性和话题度上，可能需要加强……”
沈书欣的心跳悄然加快。
她屏住呼吸，努力将每一个字都记下。
“设计团队提交了三版概念图，偏向保守。市场部建议，我们需要一个更具突破性的视觉符号……”
“资金流测算已经完成第三轮，如果采用更激进的设计，预算可能会超出初期规划……”
他们讨论着技术指标，设计风格和成本控制……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着最终竞标的成败。
沈书欣听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傅程宴的目光曾数次若有似无地扫过她。
他看着她微微前倾的身体，看着她下意识轻咬的下唇，看着她那双努力装作放空，却难掩专注的眼睛。
男人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又被浓密的睫毛遮掩。
他并未点破，只是在她听得过于专注，几乎要忘记伪装时，指尖的钢笔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笃。
一声轻响，并不突兀，却足以让沈书欣骤然回神。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移开视线，重新靠回沙发背，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假装抿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他……发现了吗？
应该没有吧。
他一直在听汇报，并没有看她。
沈书欣暗自安慰自己，却无法忽略心底那一丝被看穿的心虚。
汇报持续了将近半小时。
最后，傅程宴合上文件夹，声音沉稳地做了总结。
“方向不变，设计团队需要拿出更有冲击力的方案。预算问题，我会和财务部再沟通。下周三之前，我要看到优化后的完整版。”
“是，傅总。”几位高管齐声应下，收拾好东西，恭敬地退了出去。
特助走在最后，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稀薄。
沈书欣放下水杯，指尖冰凉。
她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刚才偷听的行为，让她在他面前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堪。
傅程宴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立刻回应。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她刻意避开视线的眼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就在沈书欣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颔首。
“嗯。”
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书欣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她不再停留，拿起自己的包，转身朝门口走去。
手握住门把的瞬间，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书欣。”
沈书欣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傅程宴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叶铭泽的项目，不要接。”
沈书欣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门把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果然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从她出现在公司，到她刻意打听城东项目，再到刚才旁听汇报……他全都看在眼里，却一直不动声色。
沈书欣猛地转过身。
“你找人跟着我？”她清亮的眼眸里带着质问。
除了这个可能，沈书欣想不到还有哪一点让傅程宴能够直接看穿。
傅程宴迎上她的视线，目光沉静如水：“不需要派人，他找上你，是意料之中。”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沈书欣看着他冷峻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在他面前，她那些小心思仿佛无所遁形。
“为什么不能接？”她压下心头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因为他是你的竞争对手？还是因为你怕我……帮他？”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
傅程宴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朝她走来。
他身材挺拔，步伐沉稳，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直到在她面前站定，两人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眼底映着她微带倔强的脸。
“你应该也知道，叶铭泽这个人，手段不干净。”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他找你，目的绝不单纯，我不想你卷进来。”
沈书欣仰头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除了冷静之外的其他情绪。
但除了一片让人看不懂的幽深外，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是我的工作。”她轻声说，带着一丝固执，“我有判断能力。”
傅程宴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随你。”他最终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但任何事情，多留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