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环还在震，震得我整条手臂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顺着骨头往里钻。
那金属嗡鸣声越来越急，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我死死攥着它，指节发白，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它传达出来的信息太过清晰：那东西慌了，真的慌了。
北方的红光一明一灭，像极了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可我知道，它离死还远得很。
它只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反噬”的味道。
我蹲在囚笼前，盯着里面那个老者。
他额上那块布片已经被曾瑶的金血彻底浸透，边缘卷曲，颜色发黑，像一封被泪水泡烂后又被火烤干的旧信。
他的脸抽搐着，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眼球在眼皮下疯狂滚动，仿佛正被无数记忆撕扯。
“他还记得三件事。”曾瑶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划破夜风，“命轮藏于北岭地脉交汇处，核心由‘逆命之血’封印……而开启它的钥匙——”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是失败者的执念。”
我笑了，笑得有点冷。
“所以它吃人，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堵住漏洞。”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它吞噬执念，压缩记忆，把每一个靠近真相的人都变成它肚子里的一团乱码。可它忘了，吃进去的东西，如果消化不了……就会反胃。”
曾瑶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酒壶，递给我。
我拧开盖子，闻到一股刺鼻的烈香——这是掺了她金血的“醒魂引”。
普通人沾一滴就会神魂灼烧，可现在，我们要用它点燃一场意识层面的烈火。
我把酒壶倾斜，将剩下的半杯液体缓缓洒向囚笼四角。
火焰“轰”地腾起，却是幽蓝色的，安静得诡异，连影子都不投一个。
火舌舔舐着地面的逆五芒星纹路，那些线条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微微搏动，如同埋在地底的脉搏。
“普通人死后，执念会散。”曾瑶站在我身侧，声音冷静得不像活人，“但被它吞噬的人不同。他们的记忆不会消失，而是被反向压缩进命轮核心，像一张被揉成团的废纸，塞进胃里。时间越久，堆积越多。”
我眯起眼，看着火光中老者扭曲的面容：“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让核心‘消化不良’，就能逼它吐出真相？”
“前提是，有人能听见它呕吐的声音。”她低声说。
我不再废话，冲她点头。
她会意，抬手将老者额头那块湿透的布片撕成四角，动作轻得像在拆解一封遗书。
然后，她将四片布分别贴在囚笼的四个方位节点上——正是刚才洒酒燃火的四个角落。
“执念回响阵，起。”
她闭眼低吟，指尖再度渗出金血，顺着掌心滑落，滴入阵眼。
那一瞬，地面纹路骤然亮起，蓝火暴涨三尺，却无声无息。
老者的身体猛地一挺，像是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想说话，又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气管。
终于，他睁开了眼。
那不是活人的眼神，也不是死人的眼神。
那是从千年噩梦中挣扎回来的魂魄，带着血与灰烬的烙印。
他嘴唇颤抖，声音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轮眼闭合前……必须有人活着进去……否则……全成养料……”
我心头一震。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话音未落，双眼骤然翻白，嘴角“噗”地喷出一股黑血，腥臭刺鼻，落地即燃，竟也是幽蓝色的火。
我冲上前，一把扶住他后颈，让他不至于倒下。
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可皮肤表面却结着一层薄霜，冷热交攻，像是灵魂正在被撕裂。
我用袖角抹去他嘴角的污血，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夜风骤停。
红光凝固。
连门环的震动都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我低头看着他颤抖的眼皮，听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中却燃起一团火。
它不让任何人清醒地接近核心，就是因为怕有人带着“失败的记忆”进去——那种记忆……它不让任何人清醒地接近核心，就是因为怕有人带着“失败的记忆”进去——那种记忆，会像锈蚀的刀，割开它的胃袋。
我低声说着，指尖还沾着老者嘴角那抹幽蓝的血。
那血不热，反而冷得像是从地底千年寒窟中挖出来的铁屑。
可就在接触我皮肤的瞬间，竟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有意识般想往我体内钻。
我猛地甩手，血珠飞溅，落地即燃，又是那种无声的蓝火。
“它在听。”我说。
曾瑶站在我身后，金血已凝在她指间，像一串未落的泪。
她没看我，目光死死锁着囚笼中央那具正在抽搐的身体。
“不是听，是读。”她声音极轻，“它正顺着执念回响阵的脉络，反向窥探我们的记忆——它要搞清楚，什么叫‘死过’。”
我冷笑，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和血的混合物。
“它永远不懂。死过的人，最不怕再死一次。”
老者的身体忽然一挺，脖颈向后弯成诡异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
他的眼睑剧烈抖动，瞳孔扩张到极限，黑白分明的眼球竟开始泛出金属般的红光——和北方天际那轮命轮如出一辙。
“糟了。”曾瑶低喝，“它在借他的躯壳成像！”
我猛地后退半步，却没逃。
反而向前跨了一步，直视那双逐渐被红光吞噬的眼睛。
“来啊。”我咧嘴一笑，任由嘴角裂开，渗出血丝，“看看我是怎么死的——那晚的酒有多苦，心停跳时有多冷，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没能救下的人，是没说出口的话，是不甘、是恨、是‘如果再来一次’的执念！”
我说一句，那红光就颤一下。
说三句，囚笼四角的蓝火竟开始逆卷，朝着老者胸口塌陷处收束。
“你……”曾瑶猛地扭头看我，“你在喂它？”
“不。”我盯着那团越来越凝实的红光，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在喂‘记忆’。它想读我？好啊——我就把那一夜的窒息、绝望、灵魂被抽离的感觉，全塞进这具残躯里，让它尝尝，什么叫‘活不过来的死’。”
话音未落，老者突然张口，一声无声的尖啸炸开——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撞进脑海！
我脑袋一晕，眼前闪过错乱画面：毒酒入喉、心跳停滞、黑暗吞噬意识、灵魂坠入无底深渊……那是我的死，却又不完全是——它在篡改，它在美化，它想把我的“死”变成它能消化的养料！
“想得美。”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瞬间清醒，随即抬手一掌拍在囚笼铁栏上，将最后一滴“醒魂引”逼入阵中！
“轰——”
蓝火冲天而起，老者的身体猛地一震，红光骤然溃散。
可就在火焰将熄未熄之际，囚笼突然发出金属嗡鸣——不是门环，是整个笼体在共振，像是某种古老机械被唤醒。
老者竟缓缓浮空，四肢张开，像被无形丝线吊起。
他额上那四片曾瑶贴上的布角，此刻正疯狂吸收地面阵纹中的金血，颜色由黑转金，又由金转暗红，仿佛在重构成某种符文。
“它在反向抽取执念！”曾瑶惊退三步，脸色煞白，“它要借我们的血，重塑一个‘假失败者’去替我们进命轮！”
我瞳孔一缩。
原来它怕的不是我们进去——它怕的是“真实的失败者”。
可如果它能伪造一个，用我们的血、我们的执念、我们的记忆去捏一个“死过的人”……那它就能骗过命轮核心，让假人进去，替它完成某种仪式！
“来不及了。”我猛地抓起脚边的酒壶，狠狠砸向地面！
碎片四溅，我俯身，一把抄起最锋利的那片，毫不犹豫划破手掌。
血，滴落。
不是洒，是一滴一滴，精准落在阵眼中央那团尚未冷却的幽蓝火焰上。
“明天，必须行动。”我盯着那血火交融处缓缓升起的一缕黑烟，声音冷得像铁，“它已经知道……我们比它更懂‘死’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