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舟
钢琴声如潺潺流水,在午后的歌舞厅里静静流淌。傅小曼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跃动,依萍靠在一旁,时不时哼唱几句,又在纸上记下几个音符。
\"这段过渡可以再激昂一些,\"傅小曼停下演奏,转头对依萍说,\"就像女性从压抑到觉醒的过程。\"
依萍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歌词这里我想改一下,'默默承受'改成'奋起反抗'如何?\"
\"太直接了,可能会惹麻烦。\"傅小曼思索片刻,\"不如用'昂首向前',既有力又不那么刺激。\"
这是她们连续第七天一起创作这首新歌了。自从上次健康讲座后,傅小曼和依萍的关系越发亲密。当依萍提到想写一首关于女性处境的歌曲时,傅小曼立刻想到了现代那些女性赋权的经典作品。
\"歌名我想好了,《风雨同舟》。\"依萍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意思是无论风雨,女性都要互相扶持,共同前行。\"
傅小曼心头一热——这正是她想传达的理念。在这个女性地位低下的时代,能有一首歌公开表达这样的思想,已经是巨大进步。
\"完美!\"傅小曼重新弹起钢琴,\"来,我们完整试一遍。\"
依萍站直身体,随着旋律唱了起来。歌曲从柔美的低吟开始,讲述女性被束缚的苦闷;渐渐转向激昂,呼唤姐妹团结;最后达到高潮,表达对自由和平等的渴望。傅小曼巧妙地融入了一些布鲁斯元素,使整首歌既有时代感,又带着超前的力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门口突然响起掌声。两人惊讶回头,看到何书桓倚在门框上,眼中满是赞叹。
\"太精彩了!\"他走进来,\"这绝对是上海滩前所未有的女性之声。\"
依萍脸上泛起红晕:\"何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从'枷锁重重'那段开始。\"何书桓走到钢琴旁,真诚地说,\"歌词写得太好了,旋律也令人难忘。依萍小姐的才华令人惊叹。\"
\"大部分创意来自蓝蝴蝶。\"依萍谦虚地说,\"她给了我很多启发。\"
何书桓转向傅小曼,眼中除了欣赏,还多了一丝探究:\"蓝小姐的思想总是如此...超前。有时我甚至觉得,你像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
傅小曼心头一跳,强作镇定:\"何先生说笑了,我只是爱胡思乱想罢了。\"
\"不管怎样,这首歌值得让更多人听到。\"何书桓热情地说,\"我在《申报》的朋友正在筹备一场'新音乐'晚会,你们愿意参加吗?\"
依萍有些犹豫:\"这种内容...公开演出会不会太冒险?\"
\"正是冒险才有价值。\"何书桓坚定地说,\"现在国家危难,民众沉睡,需要这样的声音来唤醒人心。\"
傅小曼看着何书桓激动的样子,不禁想起历史上那些为理想奋斗的文人。她握住依萍的手:\"去吧,我陪你一起。\"
就这样,《风雨同舟》被安排在下周的\"新音乐\"晚会上首演。接下来的日子,傅小曼和依萍几乎形影不离地排练,不断完善歌曲的每个细节。何书桓也常来观看,不时提出建议。
晚会前一天,傅小曼正在后台检查服装,小翠慌慌张张跑来:\"蓝经理,陆家大小姐来了,说要见您!\"
傅小曼皱眉——陆如萍为何突然造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向会客室。
陆如萍今天穿了件淡粉色旗袍,端庄秀丽,但眼神中的锐利与电视剧里那个温婉形象略有不同。她优雅地抿着茶,见傅小曼进来,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蓝小姐,冒昧打扰。\"
\"陆小姐光临,是我们的荣幸。\"傅小曼客气回应,暗自警惕。
陆如萍放下茶杯:\"听说明天你和依萍要在一个公开活动上表演新歌?\"
消息传得真快。傅小曼点头:\"是的,一首关于女性友谊的歌。\"
\"仅仅是关于友谊?\"陆如萍意味深长地问,\"我听到的版本似乎...更有煽动性。\"
傅小曼保持微笑:\"艺术创作难免有多种解读。陆小姐若有兴趣,欢迎明天来现场评判。\"
\"我会的。\"陆如萍起身,突然话锋一转,\"何书桓最近常来歌舞厅?\"
原来如此。傅小曼恍然大悟——陆如萍是来宣示主权的。在原剧中,她对何书桓的执着几乎成痴。
\"何先生是依萍的朋友,他们常讨论文学。\"傅小曼故意不提自己。
陆如萍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找出破绽:\"希望如此。蓝小姐,上海滩看似开放,实则等级森严。有些人,有些圈子,不是那么容易融入的。\"
说完这番带着威胁的话,她优雅地告辞离去。傅小曼长舒一口气——陆如萍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新音乐\"晚会当天,法租界的青年会堂座无虚席。当主持人报出《风雨同舟》的节目名时,傅小曼和依萍手牵手走上舞台。
钢琴前奏响起,依萍开始演唱。起初,观众只是安静欣赏;但随着歌词内容越来越明确地表达女性独立自主的诉求,会场开始骚动。有人鼓掌喝彩,也有人皱眉摇头。
唱到高潮处——\"不再做笼中鸟,要当风雨中的海燕\"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突然站起来大声斥责:\"伤风败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唱这些反叛之词成何体统!\"
现场一片哗然。傅小曼的钢琴声没有停,依萍也继续唱着,但声音微微发抖。就在这时,何书桓从第一排站起来,转身面对那位抗议者:
\"这位先生,既然来参加'新音乐'晚会,就该有接受新思想的胸怀。若听不惯,大门在您身后。\"
他铿锵有力的话语赢得一片掌声。抗议者悻悻离场,演出得以继续。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女性观众,许多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演出结束后,一群女学生围住依萍和傅小曼,争相表达喜爱之情。何书桓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傅小曼注意到,陆如萍也在人群中,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三天后,《申报》刊登了何书桓撰写的乐评,盛赞《风雨同舟》是\"中国女性觉醒的先声\"。文章引起广泛讨论,歌曲很快在上海滩传唱开来。
然而,风波也随之而来。
第五天傍晚,傅小曼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突然接到秦五爷紧急召见。她一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对——秦五爷面色阴沉,桌上摊着几份报纸。
\"蓝小姐,你惹麻烦了。\"他推过一份《上海正声报》,上面赫然印着标题:《伤风败俗!评大上海歌舞厅歌女鼓吹妇女解放的歪风邪气》。
\"陆振华刚才亲自打电话来,\"秦五爷沉声说,\"指责我们带坏他女儿,要求禁唱那首歌,否则就撤资。\"
傅小曼心头一紧——陆家是歌舞厅的大股东之一。
\"五爷,这只是艺术表达...\"
\"在上海滩,艺术也得看人脸色。\"秦五爷打断她,\"告诉白玫瑰,这首歌不许再唱了。还有,陆老爷子要见你,明天上午十点。\"
离开秦五爷办公室,傅小曼直接去找依萍。出乎意料,依萍的反应异常平静。
\"我早料到会这样。\"她苦笑着说,\"父亲一向如此,认为女人就该安分守己。\"
\"你打算怎么办?\"
依萍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不会放弃这首歌。如果不能在歌舞厅唱,我就在别处唱。何书桓说,有些大学和进步团体很欢迎这样的作品。\"
傅小曼既欣慰又担忧——依萍比她想象的更坚强,但公开对抗陆振华绝非易事。
第二天,傅小曼忐忑不安地来到陆公馆。管家带她进入书房,陆振华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蓝蝴蝶,\"陆振华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你究竟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傅小曼挺直腰背:\"陆老爷,我只是帮依萍完善了她的创作。歌词表达的是正当的女性诉求,并非什么大逆不道。\"
\"放肆!\"陆振华拍案而起,\"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谈什么独立自主?你这种风月场所的女子,也配教导我陆家的女儿?\"
刻薄的言语如刀子般刺来,但傅小曼没有退缩:\"陆老爷,时代在变。女性有权利追求教育和事业,这已经是世界潮流。\"
\"上海滩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谈潮流!\"陆振华怒斥,\"从今天起,不许你再接近依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离开陆公馆时,傅小曼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没想到陆振华的保守思想如此根深蒂固,比电视剧中表现的更为极端。
刚走到大门口,她意外遇见了陆尔豪。
\"被我父亲训了?\"他靠在门柱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
傅小曼勉强笑了笑:\"令尊的脾气比传说中还大。\"
\"他年轻时更可怕。\"陆尔豪递给她一块手帕——她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出了冷汗,\"别太在意,他对所有'带坏'子女的人都这样。\"
\"你也认为我'带坏'了依萍?\"
陆尔豪沉默片刻:\"说实话,那首歌...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只是太超前了,上海滩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思想。\"
他坚持送傅小曼回歌舞厅。马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快到目的地时,陆尔豪突然问:\"有兴趣看看真实的上海吗?不是外滩和法租界的繁华,而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
傅小曼好奇地点头。
\"明天我来接你。\"
第二天,陆尔豪如约而至,却带来了意外的同伴——何书桓。
\"何记者正好要做一篇关于上海贫民区的报道,我想你们可能有共同话题。\"陆尔豪解释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傅小曼敏锐地察觉到陆尔豪的用意——他是想借机观察她和何书桓的互动。这个发现让她暗自好笑,陆二少爷竟也会吃醋?
三人乘坐电车来到闸北区,眼前的景象让傅小曼震惊不已。狭窄的弄堂里挤满了低矮的棚户,污水横流,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赤脚奔跑,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疾病的气味。
\"这里是上海的另一面。\"何书桓沉重地说,\"租界里的老爷太太们永远不会看到的真实。\"
他们走访了几户人家,听老百姓讲述生活的艰难。一个老妇人抱着生病的孙子,哭诉无钱买药;一个工厂工人展示他被机器压断的手指,却得不到任何赔偿;一群纱厂女工讲述每天工作十四小时却仍吃不饱的悲惨处境。
每一段故事都像刀子般刺痛傅小曼的心。她在历史书上读过这些描述,但亲眼所见远比文字震撼。最令她心痛的是那些童工——在现代社会应该上学的年纪,这些孩子却在阴暗的工厂里耗尽生命。
\"政府不管吗?\"她忍不住问。
何书桓苦笑:\"政府忙着剿共抗日,哪有心思管穷人死活?\"
\"租界里的外国人呢?\"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陆尔豪冷冷地说,\"我父亲和那些商人合作开厂,利润丰厚,却从不肯改善工人待遇。\"
傅小曼想起现代社会的劳工权益和福利制度,虽然不完美,但比起这个时代已是天壤之别。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面对如此深重的苦难,她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回程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经过一座小桥时,傅小曼看到桥下躺着几个饿得皮包骨的孩子,正拼命往嘴里塞着某种野菜。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至少...至少我能帮帮这几个孩子。\"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跑下桥去。
何书桓和陆尔豪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三人把孩子们带到附近的小面馆,让他们饱餐一顿,又留下些钱给面馆老板,请他每天给这些孩子一碗面。
\"杯水车薪。\"离开面馆后,何书桓叹息,\"上海这样的孩子成千上万。\"
\"但对我们帮助的那几个孩子来说,这一餐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傅小曼坚定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做一点,积少成多,总能改变些什么。\"
陆尔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蓝小姐总是这么...乐观。\"
\"不是乐观,是相信行动的力量。\"傅小曼回答。
分别时,何书桓说要写一篇关于今天见闻的报道,希望能唤起社会关注。陆尔豪则承诺通过家族关系,为那些工人争取些基本权益。
回到歌舞厅,傅小曼立刻召集所有女孩,宣布成立一个互助基金,每人每月捐出少量收入,用于帮助生病的同事或资助贫困儿童。令她惊喜的是,几乎所有女孩都积极响应。
当晚,傅小曼在日记中详细记录了所见所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过回到现代的事了。这个曾经陌生的时代,这些原本只存在于电视剧中的人物,如今已成为她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开始在乎这些人,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也许,这就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意义?
窗外,上海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绚丽的颜色。傅小曼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确定一件事——无论还能否回到现代,她都不会虚度这段穿越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