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异客·四》
林疏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合租室友的消息弹出来:\"你昨晚跑哪去了?我在客厅发现你包里多了块青砖,还有半块银簪!\"
配图里,那半块青砖正躺在她常穿的外套口袋里,表面梵文在自然光下泛着淡金色。林疏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她明明记得昨晚把青砖收进了背包夹层。
\"林疏?\"室友又发来语音,带着点紧张,\"你包里的银簪......刚才我碰了一下,它自己发光了!\"
林疏猛地坐起身,背包\"啪\"地砸在腿上。她翻出青砖和半枚银簪,刚把两枚合在一起,莲花突然发出刺目白光,照得整个卧室亮如白昼。等光芒散去,枕头边多了张泛黄的信笺,字迹是娟秀的小楷:\"戌时三刻,城南老茶馆,有故人寻。\"
\"故人?\"林疏捏着信笺的手发颤。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昭——那个带着宁采臣血脉的少年,可他不是该和轮回后的小倩在一起吗?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林疏换好外套出门时,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她摸着黑往下走,手机电筒的光扫过墙面,突然照见一只青灰色的手正扒着墙沿。那手背上爬满黑鳞,指甲足有三寸长,正缓缓往她脚踝伸。
\"啊!\"她尖叫着后退,却撞进个温热的怀抱。宁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无奈:\"林姑娘,别慌,是我。\"
林疏抬头,看见他穿着件藏青唐装,腰间挂着个青铜铃铛。月光从楼梯间窗户漏进来,照见他耳后有枚朱砂痣,和宁采臣画像里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怎么在这儿?\"她拍了拍胸口,心跳得厉害。
宁昭指了指她手里的莲花簪:\"这簪子认主后,会引动阴脉里的残魂。方才那只手,是姥姥血胎里没化尽的怨气。\"他抬手弹了个响指,那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跟我来,老茶馆的老板能解释。\"
城南老茶馆的灯笼在夜色里红得像血。林疏刚跨进门,就看见柜台后坐着个穿墨绿旗袍的老太太。她正用鹿皮擦拭着块翡翠扳指,抬头时,林疏差点喊出声——老太太的眼睛,和聂小倩的一模一样。
\"小女娃,来了。\"老太太放下扳指,笑容里带着几分沧桑,\"我是小倩的玄孙女,叫聂清欢。\"
林疏愣住了。聂小倩轮回后,怎么可能还有玄孙女?她看向宁昭,后者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别说话。
\"姥姥的血胎被破后,小倩的魂魄彻底解脱了。\"聂清欢从柜台下拿出个檀木匣,\"但她走前留了话,说若有个拿莲花簪的姑娘出现,就把这个给她。\"
匣子里躺着块玉牌,正面刻着\"兰若\"二字,背面是行小字:\"阴阳有序,善恶有报\"。林疏刚接过玉牌,就感觉有股热流涌进心口,莲花簪在发间发烫,像是和玉牌产生了共鸣。
\"这是小倩用最后一丝精魄祭炼的'阴阳牌'。\"聂清欢解释道,\"能照见阳间与阴间的界限,也能......\"她顿了顿,\"照见被遗忘的因果。\"
林疏举起玉牌,对着灯光。玉牌表面浮现出幅画面:暴雨倾盆的夜晚,姥姥跪在破庙前,怀里抱着个裹着红布的婴儿。红布上绣着朵残缺的莲花,和她的簪子一模一样。
\"那是......\"
\"小倩的命魂。\"聂清欢的声音低了下去,\"当年姥姥为了养血胎,偷了刚出生的小倩,用她的命魂镇住青铜棺椁。可小倩的魂太干净,反而把姥姥的怨气净化了大半......\"她指了指玉牌上的画面,\"后来那婴儿被山民救了,就是宁家的先祖。\"
林疏突然想起宁昭耳后的朱砂痣——和宁采臣画像里的一模一样。原来不是巧合,是因果循环。
\"所以姥姥恨小倩,却又不得不靠她的命魂修炼?\"她喃喃道。
聂清欢点头:\"就像被毒蛇咬了的人,一边中毒,一边用蛇毒治病。\"她合上檀木匣,\"现在阴阳牌在你手里,说明小倩想让你继续查下去。最近城里接连有年轻人失踪,都是被吸干了精魄,和当年的血胎手法很像......\"
\"是姥姥的残魂?\"林疏握紧莲花簪。
\"更糟。\"宁昭突然开口,\"我查过地方志,五十年前兰若寺旧址附近也出过类似的事。当时有个道士用'破妄剑'斩断了邪脉,可那把剑......\"他从怀里摸出本旧书,翻到某一页,\"最后一页写着,'破妄剑随聂家女魂入轮回,待莲花簪合,方现真容'。\"
林疏的心跳漏了一拍。莲花簪在她发间微微发烫,像是回应他的话。这时,茶馆的老座钟突然敲响,声音浑浊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戌时三刻到了。\"聂清欢站起身,\"有人等你。\"
她掀开柜台后的布帘,露出条狭窄的走廊。林疏刚走进去,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穿白裙的姑娘。她背对着光,发梢沾着水珠,像是刚从雨里走来。
\"小倩?\"林疏试探着喊了一声。
姑娘转过身。她的面容和聂小倩有七分相似,眼尾的朱砂痣却红得更艳,像是用血点的。她的手里攥着把断剑,剑身上缠着黑紫色的藤条,正渗出黑色的汁液。
\"我叫聂挽秋。\"姑娘开口,声音像浸在冰里,\"是小倩的玄孙女,也是姥姥最后一任宿主。\"
林疏后退半步,撞在宁昭身上。他身上的桃木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姥姥的血胎被破后,我的魂魄被封在剑里。\"聂挽秋举起断剑,\"可她的怨气太重,每吸够七条人命,就能重塑一具肉身。上个月,我在城南河里捞到了第七具尸体......\"
她的目光落在林疏的莲花簪上:\"小倩说你是好人,可我现在信不过好人。你要么帮我杀了姥姥的怨气,要么......\"她的嘴角勾起冷笑,\"成为第七十三个祭品。\"
走廊尽头的窗户突然被风撞开。林疏看见窗外的雨幕里,有个青灰色的身影正往这边爬。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指甲刮过青石板的声音刺耳极了——是姥姥的残魂。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林疏本能地念出声。莲花簪发出刺目的白光,将那身影逼退了几步。聂挽秋的断剑突然发出龙吟,黑紫色的藤条缠上了姥姥的残魂。
\"用阴阳牌!\"宁昭甩出张黄符拍在墙上,\"照出它的本体!\"
林疏举起玉牌。玉牌表面的画面疯狂转动,最后定格在幅恐怖的景象:姥姥的骨架坐在青铜棺椁上,怀里抱着聂挽秋的魂魄。棺椁上的梵文泛着红光,每道纹路都对应着一条人命。
\"原来如此......\"林疏突然明白,\"姥姥的怨气附在聂家女魂上,每吸够七条命,就能借聂家的血脉重生!\"
她咬碎舌尖,鲜血喷在玉牌上。玉牌发出轰鸣,照得姥姥的残魂发出尖叫。聂挽秋趁机将断剑刺进姥姥的骨架,黑紫色的藤条瞬间缠满了整具骸骨。
\"快念往生咒!\"宁昭抽出桃木剑,剑尖挑着最后一张黄符,\"晚了就来不及了!\"
林疏想起爷爷教的经文,声音颤抖却坚定:\"尔时救苦天尊,遍观十方......\"
姥姥的残魂在白光中逐渐透明,聂挽秋的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身体也开始变淡,却在消失前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林疏手里——是那把断剑的剑柄,上面刻着朵完整的莲花。
\"替我保管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等下辈子......再还给我。\"
晨光照进走廊时,林疏发现自己站在老茶馆门口。聂清欢递给她杯热茶,茶盏下压着张纸条:\"阴阳牌需用至纯阳气滋养,每月十五子时,去城南河边念一遍《金刚经》。\"
宁昭站在她身边,手里拎着个青铜酒壶:\"今晚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你包里的青砖。\"
林疏摸了摸发间的莲花簪,又看了看手里的剑柄。晨风吹过,她听见远处传来卖豆浆的吆喝声,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原来......\"她轻声说,\"有些因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