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晴睁开眼睛时,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这不是她的公寓,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远处雪山巍峨,天空蓝得近乎透明。几只羊在她不远处悠闲地吃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姜雨晴低头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睡前那件真丝睡衣,脚上趿拉着毛绒拖鞋,与这原始自然的场景格格不入。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指掐进掌心,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境。
就在十分钟前,她还窝在公寓的沙发里,翻看着李娟的《我的阿勒泰》,为书中描述的边疆生活着迷。她记得自己看到描写哈萨克牧民转场的那一章,眼皮越来越沉...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说的是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姜雨晴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骑在马上,正警惕地打量着她。
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古铜色的皮肤,深邃的眉眼,下巴上留着短短的胡茬。他头戴一顶棕色毡帽,身穿深蓝色棉布袍子,腰间系着皮带,脚蹬皮靴。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我...\"姜雨晴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是否真的穿越到了书中的世界。
男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次。他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眉头皱得更紧:\"你穿成这样,会冻死的。\"
姜雨晴这才意识到草原上的风有多冷,她裸露的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男人解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那是一件厚实的羊皮袄子,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羊膻味。
\"谢谢。\"她接过衣服披上,温暖立刻包裹了她。
\"我叫阿依肯,\"男人说,\"哈萨克族。这是我的牧场。你是汉人?从哪里来的?\"
\"姜雨晴,\"她机械地回答,\"我从...北京来。\"说出这个地名时,她感到一阵荒谬——如果这真的是书中的世界,北京对她而言已经遥不可及。
阿依肯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北京?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环顾四周,\"你的车呢?行李呢?\"
姜雨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阿依肯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说:\"你脸色很差,先跟我回毡房吧。我母亲会照顾你。\"
他吹了声口哨,那匹棕色的马听话地走过来。阿依肯翻身上马,然后向姜雨晴伸出手:\"上来。\"
姜雨晴犹豫了一下。在现代社会,她绝不会随便跟陌生男人走,但眼下她别无选择。她抓住阿依肯的手,被他轻松拉上马背。男人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和身上混合着青草、皮革的气息。
马儿开始小跑,姜雨晴不得不抓住阿依肯的手臂保持平衡。草原的风迎面吹来,带着她从未体验过的自由气息。
\"抓紧了。\"阿依肯低声说,声音近在耳边。姜雨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跳加速。
约莫二十分钟后,几顶白色的毡房出现在视野中。几只牧羊犬听到马蹄声,兴奋地吠叫着跑来迎接。几个穿着鲜艳民族服装的孩子从毡房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马背上的陌生女人。
\"这是我的家,\"阿依肯说,\"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明天我送你去镇上找警察。\"
姜雨晴的心沉了下去。警察?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说她从一本书里穿越而来?他们会把她当成疯子关起来吗?
毡房内比想象中宽敞,地上铺着色彩斑斓的毡毯,中央是一个铁皮炉子,正散发着温暖。一位头发花白的哈萨克老妇人正在煮奶茶,见他们进来,慈祥地笑了。
\"妈妈,这位是姜雨晴,汉人,在草原上迷路了。\"阿依肯用哈萨克语向母亲解释,然后转向姜雨晴,\"这是我母亲,古丽巴依。\"
老妇人用生硬的汉语说:\"欢迎,喝茶。\"她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递给姜雨晴。
奶茶咸香浓郁,姜雨晴小口啜饮着,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全身。古丽巴依又拿出馕和干酪,热情地招呼她吃。
\"谢谢您,\"姜雨晴真诚地说,\"您的奶茶很好喝。\"
古丽巴依笑着点点头,然后开始用哈萨克语和阿依肯交谈,不时瞥向姜雨晴。她虽然听不懂,但能猜到他们在讨论她的来历。
天色渐暗,毡房内点起了油灯。阿依肯的弟弟赛力克和妹妹阿依努尔也回来了,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但都很友善。晚餐是手抓羊肉和面条,姜雨晴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手抓食,却笨手笨脚,引得阿依努尔掩嘴轻笑。
\"汉人用筷子,\"阿依肯递给她一把木勺,\"你用这个吧。\"
姜雨晴感激地接过,注意到阿依肯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饭后,古丽巴依为姜雨晴准备了睡觉的地方——一块铺着厚毡子的角落。阿依肯一家则睡在毡房的另一侧,中间只隔着一道布帘。
夜深人静时,姜雨晴躺在陌生的环境中,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羊叫声和风声,思绪万千。她摸出手机——居然还在睡衣口袋里,但毫无信号,电量也只剩20%。她打开相册,翻看自己在现代生活的照片:公司年会、朋友聚会、繁华的都市夜景...一切都那么遥远。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
第二天清晨,姜雨晴被毡房外的动静吵醒。她揉揉眼睛,发现阿依肯一家早已起床。走出毡房,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朝阳正从雪山后升起,将整个草原染成金色,羊群像珍珠般散落在绿色的地毯上。
阿依肯正在挤羊奶,看到她出来,点了点头:\"睡得好吗?\"
姜雨晴点点头,然后鼓起勇气问:\"这里...是阿勒泰吗?\"
\"是的,\"阿依肯有些惊讶,\"你不知道自己在哪?\"
姜雨晴没有回答,而是又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2005年啊,\"阿依肯的表情更加困惑了,\"你没事吧?\"
2005年...姜雨晴在心里计算,比她所处的时代早了将近二十年。而且这个年份,正是李娟在阿勒泰生活的时期。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她不仅穿越了时空,还穿越进了《我的阿勒泰》所描绘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姜雨晴暂时留在了阿依肯家。古丽巴依待她如女儿,教她挤羊奶、打酥油;阿依努尔则带她认识各种草原上的野花;赛力克试图教她骑马,但以她摔了好几个跟头告终。
只有阿依肯保持着距离。他白天放牧,晚上回来也很少说话,只是偶尔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姜雨晴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警惕——一个来历不明的汉族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牧场,任谁都会起疑。
第四天早晨,姜雨晴决定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价值。她看到古丽巴依正在揉面做馕,便主动请缨帮忙。
\"你会做馕?\"古丽巴依惊讶地问。
\"不会,但我想学。\"姜雨晴诚实地回答。
古丽巴依笑着教她和面、擀面,然后将面饼贴在馕坑的内壁上。姜雨晴学得很认真,虽然第一个馕烤焦了,但第二个已经像模像样。
中午阿依肯回来吃饭时,古丽巴依特意指着那个完美的馕说:\"这是雨晴做的。\"
阿依肯挑了挑眉,掰下一块尝了尝,然后简单地点了点头:\"不错。\"
这简单的肯定让姜雨晴心里一暖。
下午,她看到阿依努尔正在用羊毛纺线,便又凑过去学习。纺锤在她手中不听使唤,羊毛线断了一次又一次,但她锲而不舍。阿依努尔耐心地一遍遍示范,终于,姜雨晴纺出了一段勉强可用的毛线。
\"进步很快!\"阿依努尔用生硬的汉语夸奖道。
傍晚时分,姜雨晴坐在毡房外的小凳上,看着夕阳西下。阿依肯走过来,递给她一碗酸奶。
\"谢谢。\"她接过碗,小口品尝。酸奶酸甜适中,带着浓郁的奶香。
\"你为什么一直学我们的活计?\"阿依肯突然问,\"你不是说要去镇上找警察吗?\"
姜雨晴放下碗,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警察能怎么帮我。我没有证件,没有钱,没有亲人在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至少在这里,我感觉到被接纳。\"
阿依肯沉默了片刻:\"但你终究不属于这里。草原生活很艰苦,不是你这样的城市姑娘能适应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适应?\"姜雨晴有些不服气,\"我学得很快,不是吗?\"
\"做几个馕、纺几段毛线就叫适应?\"阿依肯轻笑一声,\"你知道冬天这里的温度能降到零下三十度吗?你知道转场时要骑马走几百公里吗?你知道—\"
\"我不知道!\"姜雨晴打断他,\"但我可以学!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阿依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草原的夜空。最后他说:\"随你吧。但别指望我会特别照顾你。\"
说完,他转身走向羊圈,留下姜雨晴一人坐在夕阳下。
那天晚上,姜雨晴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毡房,仰望着满天繁星——在城市里,她从未见过如此璀璨的星空。银河像一条闪亮的丝带横贯天际,无数星辰低垂得仿佛伸手可触。
\"睡不着?\"
阿依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姜雨晴差点跳起来。她转身,看到阿依肯披着外套站在那里,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嗯,出来看看星星,\"她轻声说,\"在城市里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阿依肯走到她身边,也仰头望向星空:\"我们哈萨克有句谚语:'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地上的事情说不完。'\"
\"很美的话,\"姜雨晴微笑,\"你们的文化充满了智慧。\"
阿依肯侧头看她:\"你真的对我们的文化感兴趣?\"
\"当然,\"姜雨晴真诚地说,\"每一种文化都值得尊重和学习。\"
阿依肯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明天我要去远一点的牧场查看草情,你想一起来吗?可以看看真正的草原是什么样子。\"
姜雨晴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如果你能早起的话,\"阿依肯嘴角微微上扬,\"我们日出前就出发。\"
\"我一定准时起床!\"姜雨晴兴奋地保证。
阿依肯点点头,转身准备回毡房,又停下脚步:\"晚上外面冷,别待太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姜雨晴感到一丝暖意涌上心头。也许,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姜雨晴就穿戴整齐等在毡房外。她穿了古丽巴依借给她的哈萨克族服装——一件深红色的长袍和厚实的裤子,虽然不太合身,但比她的睡衣实用多了。
阿依肯牵着两匹马走来,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你...真的起来了。\"
\"我说到做到。\"姜雨晴骄傲地抬头。
阿依肯递给她一条头巾:\"把头发包起来,草原风大。\"然后帮她调整马镫的长度,\"这是最温顺的母马,叫'雪莲',你跟着我就行。\"
姜雨晴紧张地爬上马背,雪莲确实温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阿依肯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一声吆喝,两匹马便小跑起来。
起初姜雨晴紧紧抓住马鞍,生怕摔下来。但随着天色渐亮,草原展现出它惊人的美丽,她渐渐放松了身体。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草地,远处雪山被朝阳染成粉红色,不知名的野花在脚下绽放。
\"太美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叹。
阿依肯放慢马速,与她并行:\"这就是我们的家园。城市人总说草原荒凉,但他们看不到这里的美。\"
\"我能看到,\"姜雨晴轻声说,\"我能理解为什么你们如此热爱这片土地。\"
阿依肯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丝惊讶和欣赏。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骑马前行,沉浸在草原清晨的宁静中。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了一处高地。阿依肯下马,从马鞍袋里取出馕和干肉:\"饿了吗?\"
姜雨晴点点头,也下了马。他们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分享简单的午餐。阿依肯指着远处向她介绍各个牧场的位置,以及他们家族放牧的路线。
\"夏天我们在这一带,秋天转场到南边的冬牧场,\"他解释道,\"游牧生活就是跟着季节和水草走。\"
姜雨晴认真听着,突然注意到阿依肯的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你受伤了!\"
阿依肯看了一眼,不以为意:\"昨天修理羊圈时划的,小伤。\"
姜雨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这是她穿越时身上仅存的现代物品之一,还有半包口香糖和一支唇膏。她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去伤口上的尘土。
\"应该消毒的,但我没有酒精...\"她喃喃自语。
阿依肯好奇地看着她:\"你们城里人对小伤口也这么紧张?\"
\"感染了会很麻烦,\"姜雨晴严肃地说,\"回去后要用盐水清洗。\"
阿依肯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姜雨晴突然意识到,这个哈萨克男人虽然外表粗犷,但有着细腻的一面——他记得给她带头巾,选了最温顺的马给她骑,现在又耐心地给她讲解草原的生活。
回程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雷声,风也越来越大。
\"要下雨了,我们得快点回去。\"阿依肯皱眉看着天色。
他们加快马速,但雨来得比预想的更快。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很快变成倾盆大雨。姜雨晴的衣服很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阿依肯大声说:\"前面有个废弃的牧羊人小屋,我们先去那里避雨!\"
他们转向一条小路,不久后看到一座低矮的石头小屋。阿依肯跳下马,帮姜雨晴下来,然后拉着她冲进小屋。
屋内干燥但狭小,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和一个熄灭已久的火塘。阿依肯从角落里找出一些干草和木柴,熟练地生起了火。
\"把外套脱下来烤干,\"他命令道,\"否则会生病。\"
姜雨晴照做了,只穿着里面的衬衣坐在火边。阿依肯也脱下了湿外套,露出结实的臂膀。火光映照下,姜雨晴注意到他身上有好几处疤痕,想必是多年牧羊生活留下的印记。
\"冷吗?\"阿依肯问。
姜雨晴点点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阿依肯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到她身边,将一条干燥的毯子披在两人肩上。
\"靠近点,分享体温。\"他说,声音有些不自然。
姜雨晴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立刻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暖。两人肩并肩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和偶尔的雷声,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阿依肯起身查看外面:\"雨快停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家人会担心。\"
姜雨晴点点头,穿上已经半干的外套。当他们准备离开小屋时,阿依肯突然转身看着她:\"你今天表现得很勇敢,没有抱怨一句。我...我收回之前说你不能适应的话。\"
姜雨晴心头一暖:\"谢谢你的认可。这意味着很多。\"
阿依肯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率先走出小屋。
回程的路上,雨后的草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远处出现了一道彩虹,横跨整个天际。姜雨晴觉得,这或许是个好兆头——她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也许正如同这道彩虹,经历风雨后终将绽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