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的士兵朝正心殿的方向冲去,前方禁军手持重盾长矛,将中殿前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成为护佑后方高殿的城墙。
三重宫门,蔺川只为秦煊开了第一重。
秦煊知道,蔺川不敢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他帮自己,是因为自己握着姜明月想要报仇之人的身份。
此人向来天真胆小,摇摆不定。到了这一步了,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向晟帝宣告背叛。
可越是什么都要的人,越是什么都得不到。
秦煊看不起这样的人,也不会信任这样的人。
雨水落在地上,将每日擦洗的地面打得湿滑,两军于殿前交战厮杀,砖瓦上渐渐染出血色,和雨水一同向两侧流去,水面散开,地面被全部染成粉色。
有小队在双方混战时于夜雨中向两侧逃散,又和守在那里的士兵交战起来,双方僵持不下,陷入胶着。
夜幕深垂,士兵人力渐疲累,京城南门却在此时迎来了更猛烈的进攻。
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为知道威远军和京畿营会从北门来,南门处的布防自然要薄弱一些。
谁能想到,他们试图从南方调兵,竟然调来了不知何时已经忠于秦煊的反兵。
萧胜当真是气笑了,立刻勒马停了去往宁安候府的步子,掉头率往南门赶去,一边赶路一边思索。
是肃王从南境归来的路上就已经收入麾下的兵吗,可是南境离京城更近,南边的士兵基本都被调到京城了。
秦煊到底从哪弄来的士兵,竟然藏得这么深。
马蹄声奔忙浩荡,萧胜在南门前勒马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城门已经在遭受攻城车的撞击,他的声音在喊杀声中听得不大清楚,有一士兵从城楼上下来,见到他后连忙上前道:“中郎将,是闲王和弘远伯!”
萧胜深吸了一口气,当真是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闲王会心甘情愿帮肃王谋反了,又问道:“对方兵力几何,上方守卫情况如何?”
“约五千兵,城门将破,已去请调禁军,援军马上就到。”
五千兵,寻常一州之地的驻军数量,闲王所在的雩州应该更少,萧胜忽然知道城内出现的弘远伯士兵数量和他们估算的数量为何对不上了。
身后传来大军奔走的声音,萧胜知是援兵到了,拔刀道:“开城门,迎战!”
“是!”
城楼上方号角深远沉重,擂鼓声渐渐压过喊杀声,如雨夜重雷,欲引雷霆。
两处城门厮杀大战,城中的地方自然便空了许多。
眼见有大批禁军冲出攻城,往南门支援。
宫城之中的战势开始倾斜,禁军步步后退,有人从后方打开了第二道宫门,驻守在此的禁军立刻反扑,将试图冲入的士兵拦到了门外。
城中同样有士兵从各方汇聚,再次攻向皇宫,队伍一往直前地穿过重重宫门,杀至禁军面前。
陆续有人越过复杂的城墙,将本就复杂的战局搅得更加混乱。
正心殿内烛火忽地随风晃动起来,晟帝被惊醒般抬头,一身上带伤的宫人狼狈地冲了进来喊道:“陛下,贵妃娘娘带禁军杀出后宫,朝此地来了!”
“什么?”晟帝猛地站了起来,又连忙扶住发晕的脑袋,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你说什么,她不是被关押在后宫吗?禁军,禁军是怎么回事!”
“陛下!”宋清连忙上前扶住晟帝,让他缓缓坐回到榻上,抬头看向殿中宫人问道,“蔺统领现在何处?”
“蔺统领已带队去拦路!”
晟帝得了答案,稍微松了口气。
肃王与俪贵妃经营多年,禁军之中养出些心怀鬼胎之辈,并不困难。
只要其余人仍在可信任的蔺川手中,便不算是最差的结果。
宋清为晟帝顺了气,沉思片刻低头道:“殿下,虽有蔺统领护佑,但此时正心殿腹背受敌,或当换个更安全的去处。”
像是为了印证宋清的话似的,一支带火的流矢钉到了前方门上,火焰晃动,打乱了禁军的身影,也打破了众人心里的防线。
喊杀声愈发近了,几乎要将岌岌可危的殿门冲破。
晟帝却没应声,过了许久才幽幽叹息:“孙秉烛,取朕的诏书来。”
孙秉烛依言躬身,趋步至后方取出一匣子,行至晟帝身边给他。
晟帝未接,孙秉烛了然将其递到宋清面前。
“宋清,携此诏书,带太子离开吧。”晟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说话的同时不住抚摸着面前的长剑。
宋清大骇,撩袍在晟帝面前跪下道:“陛下,微臣生为陛下手中刃,死亦愿做陛下身前盾!”
“好了,”晟帝摆手让他起身,望向秦泽身后的荀礼,轻声道,“太傅也一起走吧,太子,就交给你们了。”
“那父皇呢?”秦泽眼中已经有了泪水。
晟帝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嗤笑一声道:“看你这么出息的样子。”
秦泽连忙抬手抹了眼泪,脸上的委屈与难过倒是更显眼了。
晟帝拔出剑来,目视前方殿门,沉声道:“朕,要亲自会会那狼子。”
宋清心情沉重地接过匣子,正思量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人的叫喊声:“太子往东跑去了!”
“擒得太子者,赏万户侯!”
众人皆面露惊愕,唯有宋清稍稍松了口气,抿唇看着手上内容不明的匣子。
正心殿前,秦煊踏上前往正心殿的台阶,来到第一层的平地,忽然转头去看身后被冲得七零八落的队伍,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
就在方才,后宫禁军来到此处,他们前后夹击,终于劈开一条道路。
两侧是混乱的厮杀,身后是追随的士兵,秦煊身着银白铠甲,手提染血长剑,朝皇宫之中烛火最亮的地方走去。
然而身后的士兵却在此时被人冲开,两侧还在争斗的人因着方才那几句叫喊声朝东侧冲去,胜利在望的局势瞬间乱了起来。
就像是冲上高台,就要夺得最高筹的时候,他被人拽住了脚踝,从四散的木台之上摔了下来。
他目光狠厉地在人群中搜寻,看到了高台下面的一黑甲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