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防务的乃是重中之重,而湖州与青州亦成犄角之势遏制陵州!
如此一来,南域之中哪里还有多余兵甲驰援北地边军?
此间道理,便是在国子监中拉过一名太学生,也能阐述明了!
可今日这位大相公却仍是喋喋不休,不停纠缠,却让苏载心中甚是不解!
难道来了位大夏第一喷子,便与了其底气?
即便大相公一意孤行,强行起草调兵诏令,可自己作为门下侍中,亦能动用封驳之权!
裴景略听着老对头嗤笑言语,也不气馁,转而看向还有闲情雅致摘剔鱼脍的御史大夫李纲!
后者迎着目光,放下筷子,轻叹一声,缓缓摇头,语气不温不火,可言辞却是极为坚定,
“三处兵马,不能调动一兵一卒,这便是门下的底线,如是大相公一意孤行,本官除了动用封驳之权,还要联合御史台弹劾大相公肆意弄权,祸乱朝纲之罪!”
此言一出,在旁的苏载可谓甚是得意,这位老乌鸦终于随了次自己心意!
然而,未待大相公裴景略言语,龙椅之上便传来轻笑之声,
“李爱卿言重了,今日乃是闭门小朝会,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
李纲闻言,苦笑无言,当臣子的遇到这种君王也不知是幸事,还是忧愁!
文不成,武不就!
既无雄韬伟略,睿智贤明的中兴圣主之姿,亦无骄奢淫逸,沉迷酒色的昏聩之态!
纵观史书,不过是个庸而不昏的守成之君而已!
然而,这位景平帝却还有个绝大君王未有的优点,那便是放权!
一应权利,完全交与三省六部,自己每日不过是瞧着几位互相辖制的宰执吵架!
若真吵出火气,其亦会言语两句,上来和稀泥!
便是翰林学士韩徽听着李纲言辞,亦是知晓其一心为公的思量!
随即轻叹一声,便舀其羹汤送入口中,继而望向龙椅那名天资愚钝的徒弟!
三十年了,当初那名唯唯诺诺叫老师的少年,已经成为一代君王!
虽然未有话本中龙行虎步的天家气势,反而更好似一个操心家业的富家翁!
可...
可他还记得老头子口味啊!
景平帝迎着老师目光,眨下眼,同样舀起一勺羹汤送入口中!
大相公裴景略将此间收入眼底,随即缓缓走出桌案,一抖紫袍大袖,从容不迫道:“既然诸位皆言无法抽调兵马,可北地之危机,亦是刻不容缓,朝堂虽然不能直接给与支援,那便在明年的钱粮方面增加三成,让其在北地自行招纳兵甲!”
话音方落!
苏载一脸不可置信,猛然起身,
“三成?”
“朝廷近年驰援北地边军,已然在财政之上捉襟见肘,而且前几日安西蜀州也是来奏,请求增加军需,哪有空余银钱与北地啊?”
裴景略抚着下颚长须,面色渐冷,沉声道:“无兵甲,短钱粮,用何与北蛮周旋?”
“是让流民用锄头去扛铁蹄,让难民用性命去喂弯刀?”
“还是让我等这些宽袍大袖上阵厮杀?”
一串质问方才传入众人耳中!
待见李纲神情一凛,怒斥道:“大相公,慎言... ...”
裴景略闻声,亦是自知失言,微微欠身,却继续沉声道:“我皇登基十载,无暴政克税,无大兴土木,可国库依旧空虚,是何为?”
“当是天下之财,尽入世家豪族,如是盛世但也无妨,可值内忧外患之际,其定不可独善其身,摇摆不定!”
一番直白不过的言语,在这中小朝会也算不得冒失,可最后的“摇摆不定”,却是大有深意!
便是本欲反驳的苏大参,亦是眉头紧皱!
心中不知这位大相公是要何为?
调兵甲?
所钱粮?
为何又将矛头指向世家豪族,便是此时掀桌子,亦不是最佳时机啊!
脑中回想起方才“三成”的言语,虽然不可直接答应,可略微还价,探其口风,再行思量,亦是不迟!
然,方要言语之际,耳畔再次传来前者声音!
“正值危难之际,方才知晓谁人是忠君爱国,疏财好义之辈!”
“今冬北地有一商贾,听闻虞水之畔战事惨烈,便捐送银钱三百万两,以此抚恤犒赏北地边军!”
苏载闻声,心头更是不解,
“那依大相公的意思,不纳捐者,便是麻木不仁的奸滑之辈?”
裴景略面露冷笑,并未直接回答,继而平静道:“此一时,彼一时!”
“对于一些摇摆不定者,定要用非常之法,否则此消彼长,祸害之甚远,不可想象!”
一语双关,扣上一顶动摇江山根本的帽子,瞬时将苏载怼的哑口无言!
尤其是那句“此消彼长”,着实刺耳... ...
身为清流之属的御史大夫,对于世家豪门的骄奢行径可谓深恶痛绝!
李纲微微点头,甚是认同,缓缓言道:“大相公所言有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何能独善其身,若是被奸邪之流蒙骗,岂不是遗臭万年的罪过?”
苏载见此情景,抬眼看向世袭罔替的开国勋贵,
“秦知政,你看如何?”
死人一般的秦承业,抬头环视一周,轻笑道:“本官一介武人,只懂点舞枪弄棒之事,这些弯弯绕,全凭大相公定夺!”
苏载闻言,唇边胡须震颤不已,三思之后,转而瞧着随时开喷的韩史棍,方才沉声道:“两成!”
“北地明年军需钱粮加两成,这便是中州世家所能接受的极限!”
大相公裴景略闻声,面露笑意,话锋一转,轻笑道:“自古中州出义士,一场燃眉之急,幸有苏大参居中调和,真可谓我大夏肱骨,庙堂之基石!”
苏载瞧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当朝大相公,顿觉胸口烦闷!
裴景略见此,立刻调转话锋,自是不能将这三朝元老气出好歹,
“陛下,安北都护府自持便宜行事之权,恐日久生变,臣请寻前朝调防之法,加以防范!”
边军、禁军,三年一换防,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自可减少边地武将拥兵自重之乱,但也让重新磨合的兵甲将帅战力下降!
北地之属,战事频繁!
故而,此间已有五年未曾做这调防之举!
苏载闻声,心中冷笑,图穷见匕?
那本官便让你自掘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