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样才能抑制住拔枪的冲动。眼前这座由骸骨堆砌的环形大厅里，上千条暗红色藤蔓正从穹顶垂落，每根藤条上都嵌着人眼大小的晶体，里面冻结着挣扎的灵魂。
\"这些是三百年前大清洗时的监察官。\"林婉清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黏稠的汁液，某种类似血管的脉络正在地板下搏动，\"他们执行清理任务后，自己也会成为养料。\"
林衍的机械义眼突然发出警示红光。年轻工程师抓住苏离的手腕往后拽，她原先站立的地面骤然裂开，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半透明的胶质物。三个浑身缠满藤蔓的人形生物从胶质物里爬出，他们的五官被晶体覆盖，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非...许可区域...\"
\"别看他们的眼睛！\"林婉清突然甩出手术刀，刀刃精准刺入领头怪物的眉心。爆开的晶体碎片中，苏离瞥见某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三年前在云南边境追捕过的毒贩，此刻他残破的魂魄正在尖啸：\"你们也逃不过季度收割！\"
枪声在封闭空间里震得耳膜生疼。苏离看着自己打空的弹壳滚落进地缝，那些黄铜表面不知何时爬满了血色纹路：\"这鬼地方在标记我们？\"
\"比那更糟。\"林衍掀开左臂的仿生皮肤，露出机械骨骼上生长的红色苔藓，\"从进入审判庭开始，我们的生命能量就在被汲取，用来喂养这些......\"
穹顶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三人抬头望去，只见某条格外粗壮的藤蔓正在剧烈抽搐，表面晶体接连爆裂。无数灵魂碎片如暴雨倾泻而下，在半空中凝聚成巨大的沙漏，血红色的颗粒正在上方堆积。
\"季度收割开始了。\"林婉清突然抓住苏离的手，她掌心有手术刀新划的伤口，\"我的血能暂时干扰能量场，快往东北角的通风口跑！\"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腐烂花蜜的气味。苏离的膝盖被金属接缝磨出血痕，身后传来林婉清压抑的咳嗽声。当爬过某个转角时，她突然撞见管道壁上凸起的人脸浮雕。
\"别碰！\"林衍的警告迟了半秒。苏离的手指已经抚过浮雕眼窝，顿时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穿防护服的研究员们在培育血色藤蔓，玻璃舱内浸泡的正是林婉清丈夫的尸体；画面突然跳转到某个暴雨夜，年轻的林婉清跪在实验室里，将注射器扎进自己的颈动脉...
\"苏离！\"现实中的林婉清猛地扳过她的肩膀，\"那些是灵界植入的虚假记忆！\"
但女警摸到了腰间冰冷的金属物。本该装着弹匣的暗格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老式注射器，标签上潦草地写着\"林婉清，2007.6.12\"。她想起刚才画面里林婉清注射后瞳孔变成琥珀色的瞬间。
管道突然剧烈震颤。前方栅格轰然炸裂，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液体。林衍在湍流中抓住苏离的战术背心，嘶吼声几乎被水声吞没：\"这是培育液的循环系统！闭气！\"
腥甜的液体灌入鼻腔时，苏离看见了颠覆认知的景象。无数水晶柱矗立在血色湖泊中，每个柱体都包裹着人影。最近的那根柱子里，穿校服的少女正用指甲在晶体上刻字，她刻的竟是苏离的警号。
\"他们在复制我们的人生。\"林婉清的声音通过液体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杂音，\"这些温室产品会取代现世的人类，成为更温顺的...能源...\"
苏离的肺部开始灼痛。在即将昏迷的瞬间，她感觉有人托住了自己的腰。睁开眼时，林衍的机械臂正发出过载的火花，而他人类的那半边脸上，有道与晶体少女脸上相同的疤痕。
林婉清的白大褂滴着粉红色液体，她正在用手术刀解剖某种藤蔓果实。苏离拧着衣角的水渍，目光无法从工程师身上移开——林衍掀开的头盖骨下，机械部件中缠绕着血色藤须。
\"三年前我在青海车祸濒死时，婉清姐给我移植了灵界科技。\"林衍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这些藤蔓现在和我的脑干共生，每次季度收割时，我能听见...听见被清除者的哭喊。\"
苏离摸到藏在靴底的注射器。她想起林婉清丈夫浸泡在培养舱的模样，突然拽过女科学家的手腕：\"2007年6月12日，你给自己注射了什么？\"
林婉清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总是冷静到可怕的女人第一次露出脆弱的表情，她腕间有道陈年针孔：\"那天我亲手终止了他的生命维持系统。注射的是从他大脑提取的...最后的记忆样本。\"
地底深处传来轰鸣，血色沙漏的倒计时仿佛敲在神经上。林衍突然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能量漩涡，创始人的遗骸应该就在...\"
话未说完，他的机械眼突然爆出火花。藤蔓从耳孔和鼻腔里疯狂涌出，瞬间将工程师裹成血茧。苏离的子弹打穿血茧表层，露出林衍半边人脸：\"快走！他们在通过我定位...创始人的肋骨...能终止系统...\"
林婉清的手术刀精准切断三根主藤蔓。在工程师的机械臂完成自毁程序前，苏离听见他最后的人类声音：\"找到我姐姐...她在温室刻了十年你的警号...\"
祭坛上的尸体穿着二十世纪的西装，心口插着把生锈的园艺剪。苏离注意到死者的左手无名指有道咬痕，与林婉清手上的婚戒痕迹完全吻合。
\"他是灵界系统的初代设计师，也是我的曾祖父。\"林婉清用沾血的手指触碰尸体肋骨，那些骨头上浮现出荧光的脉络，\"这些血管网络才是真正的宪章，季度收割是为了给核心供能...\"
苏离的枪口微微抬起：\"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十年前我曾想终结这个系统。\"林婉清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埋着枚微型沙漏，\"但他们在我的血液里种了倒计时。每次季度收割时，如果我还在反抗...\"她按下沙漏开关，苏离看见无数光点在女科学家皮肤下游走，\"这些我救过的灵魂就会彻底消散。\"
尸体突然抓住苏离的手腕。本该腐朽的骨骼爆发出骇人力气，将她拖向祭坛中央的能量漩涡。在即将被吞没的瞬间，苏离看见林婉清挥刀刺向自己颈部的沙漏装置，也看见血色藤蔓从工程师自毁的残骸里开出白花。
\"替我看看...真正的黎明...\"这是林婉清最后的呼喊。沙漏爆裂时释放的光芒中，苏离读懂了女科学家毕生的执念——那些在血管网络里流动的，不是冰冷的规则而是未能说出口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