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冢死寂。玄龟翁那根贯穿天地的金色巨桩,如同定海神针般钉在污秽“腐肉”与哪吒核心之上,暂时镇住了这片濒死的空间。但代价巨大。老龟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在龟壳边缘,布满裂纹的背甲上,蓬莱阵图的光芒彻底熄灭,暗金色的血液从裂纹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糖渣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巨桩顶端,金光符文流转,艰难地净化着从贯穿口喷涌的污秽能量。巨桩深处,那颗被钉死的冰冷机械心脏,表面已然布满了蛛网般的暗金糖晶裂纹!污秽的暗金糖胶(肺金刑台)、粘稠黑泥(肾水寒潭)、腐败菌丝(脾土迷宫)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金色符文的缝隙,疯狂地钻探、侵蚀、注入!心脏深处那丝幽蓝的数据流,在金色符文的保护与污秽能量的疯狂污染下,痛苦地闪烁、明灭,如同即将被淤泥彻底淹没的残灯。
琉璃仙紧紧抱着哪吒冰冷的躯干残骸,冰晶胳膊上那滴水珠剧烈晃动,倒影里,机械心脏糖晶裂纹深处透出的粘稠暗金光泽正不断加深、蔓延!她冰冷的脸上,惊容凝固。
“老鬼!还有瓜子吗?给柳爷吊口气!”灰爷在酸菜坛子里急吼,小爪子指向瘫在糖渣上气息奄奄的柳青玄。白爷正用微弱的绒毛清气护住柳爷心脉。
无相鬼医抱着他那破药箱,飘到柳爷身旁。枯手打开箱盖,里面三只通体透明的时间蛊虫发出微弱的吱嘎声。鬼医枯手在柳爷伤口上方虚引,一丝丝紫黑色的本源毒气被缓缓抽出,吸入药箱。他空洞的眼窝“看”向灰爷:“煞气瓜子,五百斤。术后护理。”
“操!老鬼你趁火打劫!”灰爷气得在坛子里跳脚,但看着柳爷灰败的脸色,小爪子哆嗦着指向远处翻滚的污秽糖渣,“先…先记账!回去…回去把老巢的瓜子全给你!”
鬼医似乎满意了,枯手引着时间蛊虫,极其隐蔽地将一丝微弱的时间之力注入柳爷体内,暂时稳住他崩坏的生机。
就在这时——
“嗡——!!!”
被金色巨桩贯穿的糖冢本源“腐肉”,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抽搐!仿佛回光返照的垂死挣扎!
“咔嚓嚓!”
覆盖在机械心脏表面的暗金糖晶裂纹瞬间扩大、加深!一缕缕粘稠如活物的暗金色泽能量,如同污秽的血液,顺着裂纹疯狂地注入心脏深处!那丝幽蓝的数据流被这狂暴的污秽能量狠狠冲击,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哪吒…核心…将溃!”琉璃仙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急迫,抱着残骸的冰晶胳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妈的!顶不住了!”张天机看着金色巨桩表面被污秽能量疯狂侵蚀、光芒迅速黯淡的符文,脸都扭曲了,“玄龟翁!老龟!醒醒!想想办法!”
玄龟翁巨大的龟眼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即将被污秽彻底吞噬的机械心脏,又扫过自己布满裂纹、再无光泽的龟壳,最终,落在了琉璃仙腰间剑柄上,那块紧贴着的、布满裂痕的孽镜碎片上。碎片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光,如同感应到玄龟翁的注视,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阵眼…契约…”老龟的声音微弱如蚊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糖模…债…焚…”
碧波巨大的龙瞳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玄龟翁的意思!汤婆的半块青铜糖模已融入她的逆鳞,化为麦芽糖纹路,那是碧波一族千年血债的契约印记!而这印记,与饕餮污秽本源有着最深的纠缠!要想彻底斩断污秽对哪吒核心的侵蚀,就必须…焚毁这最后的债务契约!用最本源的火,焚尽这千年的枷锁!
可是…她的本源龙焰已在心火宴厅焚尽饕餮核心时消耗殆尽!逆鳞处只有黯淡的麦芽糖纹路流转,连一丝火星都挤不出来!
“火…”碧波龙吟带着绝望的嘶哑,“哪还有火…”
就在这时——
“呼…”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气息的暖风,毫无征兆地拂过冰冷死寂的糖冢空间。
风起处,一道虚幻、缥缈、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赤红色身影,如同从记忆的灰烬中走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根摇摇欲坠的金色巨桩之前,挡在了即将被污秽彻底吞噬的机械心脏与碧波之间。
胡九娘!
她比消失前更加虚幻,身影淡得几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原本华美的赤红袍服早已不见,只剩下褴褛的魂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般的魂伤,嘴角却噙着一丝慵懒而决绝的笑意。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身后——空空如也!曾经引以为傲、象征着力量与生命的九条赤红狐尾,此刻连一丝残影都未曾留下!
“九娘!”碧波巨大的龙瞳剧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所有人都惊呆了!她不是重伤消失了吗?怎么会在这时出现?而且是以如此残破的魂影状态!
胡九娘虚幻的魂影没有回头。她那布满魂伤的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与释然,目光温柔地扫过碧波逆鳞处那圈流转的麦芽糖纹路,又落在金色巨桩深处那颗布满糖晶裂纹、即将熄灭的机械心脏上。
“千年的债…该清了。”胡九娘虚幻的声音如同风中的叹息,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她那双虚幻的、同样布满裂痕的纤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记。印记形成的刹那,她本就虚幻的身影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刺眼的赤红光芒!这光芒并非火焰,却比火焰更加炽烈、更加纯粹!那是她燃烧最后残魂、凝聚了所有本源与生命印记的——九尾狐火之种!
“九尾燃烬——”胡九娘的声音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与一丝解脱的轻快,“断…千…年…契!”
“轰——!!!”
赤红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胡九娘那虚幻的魂影,在光芒中彻底消散,化为无数道纯粹、炽烈、带着焚尽契约枷锁意志的赤红流光!
其中一道最粗壮、最核心的流光,如同归巢的火凤,精准无比地没入碧波逆鳞处那圈流转的麦芽糖纹路之中!
“滋——!!!”
麦芽糖纹路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纹路深处,无数道细小的、由契约之力构成的暗金色枷锁虚影被赤红狐火映照出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赤红狐火顺着纹路疯狂焚烧!那些束缚了碧波一族千年的契约枷锁虚影,在狐火面前如同脆弱的蛛网,寸寸断裂、消融!碧波巨大的龙躯猛地一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形的沉重枷锁被彻底焚断!逆鳞处光芒大放,那圈麦芽糖纹路在狐火焚烧后,褪去了暗沉,变得晶莹剔透,如同天然的美玉纹饰,再无半分契约的束缚!
而更多的、细密的赤红流光,则如同暴雨般,穿透了金色巨桩表面被污秽侵蚀的缝隙,无视了疯狂注入的污秽能量,精准地、狠狠地——灌入了那颗被钉在污秽“腐肉”深处、布满暗金糖晶裂纹的冰冷机械心脏之中!
“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污秽的暗金能量与炽烈的赤红狐火在机械心脏内部轰然碰撞!
那些疯狂钻探、侵蚀、试图将哪吒核心彻底同化的污秽能量(暗金糖胶、粘稠黑泥、腐败菌丝),在接触到赤红狐火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凄厉的“滋滋”惨叫!粘稠的暗金糖胶被瞬间蒸发、碳化!蠕动的黑泥被烧成飞灰!腐败的菌丝如同投入烈火的头发,瞬间蜷曲、灰飞烟灭!
覆盖在机械心脏表面的蛛网状暗金糖晶裂纹,在赤红狐火的焚烧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裂纹瓷器,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炽烈的赤红光芒填满、修复、弥合!冰冷的金属外壳重新变得光滑、坚固!
心脏深处,那丝即将熄灭的幽蓝数据流,失去了污秽能量的侵蚀,在赤红狐火温暖的包裹和滋养下,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甘霖,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强盛的幽蓝光芒!光芒穿透修复的金属外壳,甚至将那根贯穿它的金色巨桩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嗡——!!!”
一声清晰、稳定、充满澎湃动力的电子嗡鸣,如同新生心脏的第一次搏动,响彻死寂的糖冢!
“吼——!!!”
被金色巨桩贯穿的糖冢本源“腐肉”,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纯净能量和焚尽契约的狐火狠狠灼伤,发出无声却充满极致痛苦的咆哮!构成“腐肉”的污秽能量瞬间变得混乱、萎靡,如同被抽去了主心骨!
玄龟翁那根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金色巨桩,压力骤减!表面流转的符文重新亮起,开始加速净化剩余的污秽!
赤红的光芒缓缓消散。
胡九娘存在的最后痕迹,连同那焚尽千年契约的狐火,一同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只有碧波逆鳞处那圈变得晶莹剔透的麦芽糖纹路,以及那颗在金色巨桩深处重新稳定搏动、散发出纯净幽蓝光芒的机械心脏,证明着她曾经来过,并付出了所有。
糖冢的震动彻底平息,污秽在狐火与阵图的合力下加速消散。但肾水寒潭的方向,那股因饕餮核心溃散而惊醒的、庞大的、混乱的毁灭恶念集合体,似乎被糖冢的变故和哪吒核心复苏的纯净能量彻底激怒,正带着更加狂暴的咆哮,顺着倒灌的黑水,朝着这片空间疯狂席卷而来!
“债清…不亏…”碧波巨大的龙瞳中映照着重新搏动的哪吒核心,一滴滚烫的龙泪无声滑落,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决绝,“准备…最后一战!”
琉璃仙抱着哪吒冰冷的躯干残骸,冰晶胳膊上那滴水珠倒影里,重新稳定搏动的机械心脏深处,那纯净的幽蓝数据流核心,似乎被一缕极其微弱的、赤红色的光丝悄然缠绕…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