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回到住处时，窗外的月亮已经爬上了钟楼的尖顶，像一只偷窥的银色眼睛。
他点燃桌上的黄铜油灯，暖黄的光晕在斑驳的墙纸上跳动，映出书架旁那本厚重的《常用魔法药剂配方大全》。
书脊上烫金的符文早已磨损，像是被无数焦灼的手指摩挲过一样。
“夜枭视力油……”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划过羊皮纸上泛蓝的墨迹。
书页间飘出一股陈旧的草药味，混合着某种动物油脂的腥气，让他皱了皱鼻子。
药剂说明——作用：饮用后获得2小时夜间视力，视野呈蓝绿色。
像猫头鹰透过祖母绿玻璃看世界，书上如此诗意的描述。
副作用：连续服用超过3瓶，使用者会开始筑巢并生吃老鼠。
附录还贴心标注：“案例见第374页，某位盗贼公会成员目前仍在法师塔动物园展出”。
适用对象：巫师学徒、夜巡守卫、盗贼。
最后一行用红字警告：“不建议猫头鹰饮用，可能引发种族认同混乱”。
见此，古德嘴角抽了抽，他早该知道，魔法世界的作者总爱在正经知识里掺点恶趣味。
他打开橡木盒，十个格子像棋盘般排列，每个格子里都躺着药剂材料的“尸体”。
夜枭草：三株蜷曲的暗紫色草本，叶片边缘的锯齿宛如猫头鹰的羽毛。
他捏起一株对着灯光，叶脉果然泛出蛛丝般的银光，这是月光浸润的证明。
暗影蝙蝠眼球：水晶瓶里悬浮着一对浑浊的球体，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微型月亮。
他摇晃瓶子，眼球表面泛起彩虹色的油膜，“新鲜度合格”。
月露：银瓶中的液体看似普通，但当他旋开瓶盖时，一缕寒气窜出，在桌面上凝出霜花。
只有，新月夜采集的露水才会如此“饥渴”的吸收温度。
“无烟磷粉、甘油基液……”
他逐一清点，突然发现柠檬皮少了一角，边缘还有细小的齿痕。
“该死的老鼠！”
他咬牙切齿，好似已经看到守卫因为这点瑕疵，喝下药剂后头顶“噗”的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蝙蝠耳朵。
古德运用四诊法，对所有物品进行了细致检测。
虽说，有些步骤少做一步影响不大，但他还是力求做到心中有数。
确认无误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如潮水涌来。
当再睁眼时，他已站在石镜空间，这里没有光，却纤毫毕现，似乎他的瞳孔本身就是两盏永不熄灭的灯。
远处，他的“虚影”正盘坐在半空冥想，银蓝色的魔力丝线从虚影七窍中溢出，像被无形的手编织成网。
古德有时怀疑，这个虚影才是本体，而自己不过是它投射在现实世界的影子。
十米长的黑曜石实验桌凭空浮现，器材闪烁着冷光。
锡制坩埚，表面刻满防爆符文，此刻正乖巧地蹲在酒精灯上，像个等待投喂的金属宠物。
玛瑙材质的研钵，内壁残留着上次模拟炼制\"狐火药剂\"的荧光粉，像撒了一把碎星星。
“开始吧。”
他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激起回声。
制作药剂的第一步是预处理材料，古德操控着虚影，将夜枭草放入特制的研磨钵中。
轻轻研磨，草叶逐渐变成细腻的泥状。
接着，他加入月露，让其浸泡十分钟。
随着，时间的流逝，液体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渐渐变成了荧光色。
随后，他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破蝙蝠眼球，挤出玻璃体液体。
同时，谨慎的丢弃角膜，否则饮用者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长出蝙蝠耳朵，那画面简直不堪设想。
进入第二步，混合反应，古德将甘油基液缓缓倒入锡制坩埚，点燃小火，注视着坩埚内的液体。
随着，温度升高，液体开始冒出珍珠色的气泡，如同无数颗晶莹的珍珠在跳跃。
火候的控制至关重要，必须精准无误。
好在，古德已经制作过千遍低阶药剂，对于这种一般的火焰操控可谓驾轻就熟。
不过，这个制作过程必须避开阳光，否则药液会像失控的火山一样沸腾喷溅，好在石镜空间不存在这种禁忌。
他依次加入夜枭草泥和蝙蝠眼球液体，然后按照要求，逆时针缓慢搅拌七圈。
一旦超过这个圈数，就可能引发反向夜视诅咒，导致饮用者白天视力清晰，夜晚却陷入失明的困境。
在撒入磷粉的同时，他口中低声背诵咒语“视觉属于黑夜”。
刹那间，药液爆出紫色火花，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火。
这个过程中，他必须佩戴龙皮手套，以防磷粉灼伤，否则学徒袍一旦被药液染蓝，那可就极难清洗干净了。
第三步是过滤与封装，古德拿起丝绸滤网，将混合好的药液缓缓倒入。
控制着速度均匀，既不能太慢，也不能太快。
过滤后的残渣可以晒干，制成劣质的夜行粉，但这东西容易吸引浣熊，也算是一个有趣的小特点。
药液要趁温热时，小心地装入深色玻璃瓶，因为透明的瓶子会导致药效流失，就像阳光会驱散晨雾一样。
还有一步药剂检测，不过由于这是虚拟炼制，无法进行实际评判。
但，从古德的角度，仅从外观上判断，这药剂勉强算是合格的。
劣质的夜枭视力油效果只能持续半小时，而且白天还会失明一小时，味道更是如同腐臭的鱼。
普通级别的效果为两小时，只是轻微畏光，服用时舌尖会有点发麻。
精良级别的作用时间能达到四小时，且毫无副作用，甚至身上还会散发着清新的薄荷香气。
当然，更高级别的完美与传奇药剂，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制作出来的。
许多药剂师终其一生，都难以制出一瓶完美药剂，可见其难度之高。
炼制完一次药剂后，古德便无需操心后续。
他的虚影会自行反复制作，而获得的宝贵经验则会全部归他所用，像是石镜空间给予他的特殊馈赠。
………………
时光飞逝，一晃三日过去，古德与西奥多再次来到了任务部。
任务部大厅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如同蜂巢中的嗡嗡声。
西奥多去交自己制作卷轴的任务，而古德则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寻找炼金科4号窗口。
他找了好半天，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它。
没想到接待他的还是上次那个漂亮女管理员，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精致的面容，而对方显然没有认出他来。
“交任务。”
古德平静的说着，将契约与任务物品一同递了过去。
女管理员没有说话，她那修长的手指接过东西，只是扫了一眼，便开始了质检工作。
她打开一瓶夜枭视力油，用一根细长的滴管取出一滴药剂，轻轻滴在了一只小蜥蜴的尾巴上。
刹那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懒洋洋的小蜥蜴瞬间变得敏捷起来。
一下子，就捉住了空中一只飞舞的小虫子。
看到这结果，女管理员微微点头，说了一声“合格”，声音如同清脆的鸟鸣。
而后，她将古德的公会徽章放在一旁的魔力晶盘中。
瞬间，彩光闪过，“叮”的一声，悦耳的声音响起。
晶盘侧面浮现出了200的字样，古德脸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快，古德又与西奥多在门口相会了。
两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如同两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朝着公会外面走去。
他们手里都握着精良级别的货物，并不想在公会里出售，而是打算到黑市去交易。
因为在那里，价格至少会高出20%以上。
魔法公会西边不远处，有一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城市——赛伦维尔，翻译过来就是“哀歌”的意思。
这座城市像是一位迟暮的美人，虽残留着往昔的风韵，却也难掩岁月的沧桑。
城市南边的阴暗面“锈钉区”，是一片连巡逻卫兵都懒得踏足的地方——贫民窟。
这里终年被潮湿的雾气缠绕，腐烂的木板桥横跨在发绿的污水沟上。
狭窄的巷道里堆满了腐烂的木板和生锈的铁桶，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垃圾场。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劣质酒精刺鼻的味道，以及某种诡异草药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横躺在其中，一动不动，仿佛与这破败的环境已融为一体。
贫民窟的深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砖墙上，会有一个诡异的紫色符文。
这便是通往，“暗影回廊”黑市隐秘入口的其中之一。
古德与西奥多裹紧黑袍，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们那张带有木纹面具的脸。
指尖轻轻摩挲着从线人那里换来的青铜令牌，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紧张。
两名身披链甲的守卫宛如幽灵，从黑暗中浮现。
他们的面具上刻着扭曲的蛇形纹路，左眼位置嵌着会随呼吸明灭的魔晶，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口令？”
其中，一人伸出手拦住了去路，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门，刺耳又冰冷。
“吞噬星轨。”
古德将令牌与晶石拍在对方掌心，故意让袖中的药剂瓶碰出清脆声响。
这是黑市的潜规则，“展示筹码，才能获得尊重”。
守卫用染着暗红污渍的手指掂量掂量令牌，又瞥了一眼二人，透着审视与怀疑。
片刻后，他侧身让开了路，随着一阵齿轮转动声。
墙面上缓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腐臭气息裹挟着令人不安的低语一起涌了出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隧道，墙壁上挂着几盏幽绿色的魔法灯，火焰如毒蛇的瞳孔般摇曳。
潮湿的冷风裹挟着低语声、金属碰撞声和压抑的笑声，从隧道深处传来。
当，古德走下最后一阶石梯的瞬间，他被刺目的魔法灯光晃得眯起眼。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被分割成错综复杂的巷道，数以百计的摊位笼罩在朦胧的紫光中。
左侧，一个佝偻的老妇人面前摆满了玻璃瓶，里面浸泡着不知名生物的眼球和指骨。
那些眼球仿佛还带着生命的余温，在瓶中转动，令人毛骨悚然。
右侧，一个戴乌鸦面具的男人正低声向顾客推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纸上隐约浮现出血色的符文。
前面，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一张木桌，上面堆着几把闪着寒光的附魔匕首，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的污渍。
空气中飘荡着各种气味，刺鼻的炼金药剂味、陈年的血腥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甜香，像是某种致幻香料在燃烧，差点让古德和西奥多忍不住打喷嚏。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按照来之前的安排，分头寻找可以出售货物的地方。
而后，在出口不远的酒馆门口集合。
这里的规矩很简单，“不问来历，不留证据，不惹麻烦。”
据说，黑市的真正主人是“蝮蛇”玛拉，一个从未露面的女人，但她的代理人却无处不在。
她掌控着锈钉区一半的走私生意，连盗贼公会都要向她缴纳“保护费”，可见她的势力之大。
违反规矩的人，通常会在第二天清晨出现在贫民窟的臭水沟里，喉咙里塞着一枚银币。
这便是玛拉的“签名”，如同死亡的宣告。
维持秩序的是“铁面帮”，一群戴着统一铁面具的打手，手里拿着淬毒的链枷。
他们沉默地巡逻着，偶尔停下脚步，冷冷地盯向某个不安分的买家，直到对方低头退开。
古德先在市场里逛了一阵，像一个谨慎的猎人，摸了摸底。
而后，他停在一个挂着“药剂与奇物”木牌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瘦高的男人，脸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露出的下巴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新面孔？”
摊主抬眼，声音像蛇吐信般嘶嘶作响，充满了警惕。
古德没有回答，只是从黑袍下取出一个小皮袋，缓缓解开系绳，露出三瓶深蓝色的夜枭视力油药剂。
药剂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如同深邃的海洋。
摊主拿起一瓶，对着灯光晃了晃，液体中浮动出银白色晶体。
“纯度一般，最多三百晶石一瓶。”他嗤笑一声。
“这是精良级别的药剂，正规市场可卖五百，而且需要药剂师证明。”古德冷笑道，语气中带着自信。
“有趣……但黑市不讲品质，只讲风险折价。”
“小鬼，三百六，不能再多了。”
摊主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蝮蛇的人会在乎这点差价？我听说她最近很缺货呢。”古德伸手，作势要收回药剂。
闻言，摊主的手指突然按住古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一把铁钳。
两人僵持数秒，摊主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聪明的小子，六百，但下次你得先来找我。”
听到报价，古德点了点头，收回了手，心中暗自窃喜，看来调查一番是没有错的。
摊主从腰间的黑袋子里数出十八枚蓝色晶石，推了过来。
古德随手一招，晶石如同听话的小精灵，悉数飞入了袖中，随即利落的转身离开。
身后，摊主低声对石壁说了一句，像在向黑暗中的某人汇报。
交易完成，古德没有多留，他沿着墙角的阴影向外走。
路过一个被铁面帮围住的醉汉，那人正嚷嚷着要“讨个公道”，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下一秒，他就被一记手刀砸晕了过去，拖入暗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古德紧了紧黑袍，踏入外界潮湿的街道。
在不远处，他发现西奥多正在酒馆门口前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纠缠着。
那女人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叫声，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