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阴兵和轮回殿事务后,独孤信并未急着返回皇城。
独孤信指尖轻捻法诀,周身骤然腾起万丈祥云。
那云朵似由绵密的玉絮织成,泛着淡淡的金芒,托着他的身形缓缓升空。
他并未急于赶路,而是施展出天罡大神通“腾云驾雾”,让祥云以一种悠然的姿态在皇朝境内巡游。
云层所过之处,下方的山河城镇皆清晰可见,清风裹挟着草木的芬芳与人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却又在触及他衣袍的瞬间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与此同时,他眉心处猛然爆发出璀璨的毫光,一股浩瀚如星海的神识如开闸的洪流般奔涌而出。
这股神识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化作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巨网,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的广袤大陆缓缓铺展。
神识所过之处,无论是层峦叠嶂的深山老林,还是奔流不息的江河湖海,亦或是炊烟袅袅的村庄与车水马龙的城池,都如同被无形的眼睛扫视而过,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那神识带着独特的威压,却又蕴含着温和的探查之意,仿佛一位俯瞰众生的主宰,在默默审视着这片他所守护的土地。
以他如今入道境界的雄厚实力,这道神识带着独特的威压,瞬间便掠过了层峦叠嶂的群山,越过了奔腾不息的江河,扫过了炊烟袅袅的村落与繁华喧嚣的城镇。
大半个独孤皇朝的景象,如同画卷般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
然而,当神识所及之处的景象清晰映入脑海时,独孤信不禁微微一怔。
三十年的光阴,在修行者眼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这短短三十年,独孤皇朝的变化却远超他的想象。
曾经熟悉的山川地貌似乎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一些新兴的城镇拔地而起,而昔日繁华的某些地域竟也染上了些许沧桑之感。
那纵横交错的官道上,商队往来更加频繁,扬起的尘土仿佛在诉说着王朝的兴盛与变迁。
西荒边疆的风沙依旧凛冽,卷起漫天黄土拍打在镇魔城的城墙上。
独孤信立于云头,袍角被狂风猎猎掀起,他的目光穿透迷蒙尘雾,最终落在镇魔城,城池中央那座诡异的血色晶体上。
那是威骁以自身精血与魔煞之气凝结的魔核,即便过了三十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泽。
晶体周遭,上古符文勾勒的阵法正缓缓流转,青蓝色的光带如锁链般缠绕,将逸散的魔气层层封锁,化作点点星芒湮灭在空气中。
而在晶体不远处的石台上,李猛盘膝而坐。
他周身衣袍被无形的气劲鼓荡,发丝根根倒竖,隐约可见一层暗红色的魔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三十年前那个在沙场上只知挥刀砍杀的莽汉,此刻气息竟已凝实如渊,每一次吐纳都带着魔道特有的霸道韵律,隐隐有冲破凡俗界限、触及入道门槛的征兆。
他枯瘦的手掌按在晶石表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正以自身修为加固着封印。
独孤信望着这一幕,眼底没有半分意外。
威骁与李猛踏入魔道,本就在他的推演之中。
这两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猛将,双手沾染的杀孽早已浸透骨髓,寻常仙道讲究清净无为,反而会被这股暴戾之气反噬。
唯有魔道修行,能将杀伐之气化为己用,如同烈火烹油,反倒是最契合他们的道路。
若不是当年他坠入冥界,被九幽规则束缚三十年不得脱身,早在两人初显心魔时,便会亲自引导他们踏上这条看似歧途、实则暗合天道的修行之路。
自悟得主宰大道那日起,独孤信心中便再无世俗定义的善恶标尺。
在他眼中,正道的浩然正气与魔道的阴煞之力,不过都是天地法则在大世界的显化。
就像流水既能滋养万物,亦能泛滥成灾;
烈焰可烹煮食物,亦可焚毁城池。
道本无正邪,不过是修行者如何运用罢了。
这血色晶体与守护它的李猛,看似是皇朝的隐患,实则何尝不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等待着在某个契机下,以魔之力,再定乾坤。
当独孤信的身影穿透云层,出现在皇城上空时,那道笼罩在淡淡金光中的轮廓瞬间让整座城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腾。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震撼人心的呐喊便如潮水般席卷了大街小巷:
“是老祖!老祖回来了!”
“天啊,真的是独孤信前辈!三十年了,他终于出现了!”
“快去皇宫禀报皇主,老祖归位了!”
顷刻间,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百姓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面朝上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他们的额头紧贴着地面,眼中涌动着敬畏与激动的泪花。
这位传说中守护皇朝数百年的先祖,早已成为了他们心中不灭的信仰。
呼啸的风穿过巍峨的宫墙,将这份狂热的呼喊送往皇城深处
然而,独孤信对此番喧嚣只是淡然一瞥。
三十年的时光,在修行者的岁月长河中不过是弹指刹那,可对于一个王朝而言,却足以让沧海化作桑田。
当独孤信的足尖轻轻踏上皇城的青石板路时,一股混杂着人间烟火与盛世气韵的风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也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宽阔的主干道被打磨得光洁如镜,青灰色的石板路延伸向远方,车马行人往来有序,竟无半分拥堵。
道路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如星辰般点缀其间:
绸缎庄的绫罗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流光,酒楼的幌子高高扬起,随风送来阵阵佳肴的香气,就连街边的茶摊也坐满了谈笑风生的百姓。
行人个个衣着得体,锦袍华服者气度不凡,布衣芒鞋者亦神采奕奕,他们脸上洋溢着自信从容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透着对生活的满足。
这是唯有在真正国泰民安的盛世,才能见到的景象。
而目光投向皇城深处,更是令人心神震动。
那座象征着皇朝权力核心的宫城,如今比三十年前更显恢宏壮丽。
琉璃瓦在日光下折射出万道金光,九重宫阙如巨龙般盘踞在地势最高处,飞檐斗拱上雕刻着精美的祥瑞图案,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墙头上的卫兵身姿挺拔,甲胄在阳光下寒光凛冽。
整座宫城气势磅礴,却又不失细腻精巧,每一处雕梁画栋都彰显着工匠的鬼斧神工,无声地诉说着独孤皇朝如今如日中天的国力与蒸蒸日上的气运。
独孤信目光沉静,衣袂未动,只是轻轻一步跨出,周身空间便泛起如水的涟漪。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穿透层层宫阙,赫然出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紫薇大殿之中。
殿内檀香袅袅,梁柱上雕刻的蟠龙栩栩如生,而皇主雄霸正端坐于龙椅之下的书案前,低头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就在独孤信现身的刹那,雄霸周身猛地一震,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案几上,墨汁溅开,在明黄的奏章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殿内氤氲的光影,死死锁定在那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这位平日里威震天下、说一不二的皇主,此刻竟如遭雷击般呆坐在椅上,嘴唇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殿内的空气寂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回响。
良久,雄霸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沙哑的字,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父……父亲……”
独孤信望着眼前的儿子,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缓步上前,袍角扫过光洁的金砖,留下一串淡淡的灵力波动:
“三十年不见,你做得很好。”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雄霸的全身。
他怔怔地看着父亲,那双常年因操劳而布满血丝的眼中,此刻竟微微泛起了红意。
父子二人隔着数丈的距离相对而立,没有过多的言语,唯有那份血脉相连的默契在无声的空气中静静流淌,千言万语,早已尽在这相视的目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