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气与腐败味如同活物般,从溶洞深处弥漫而出,将整个榕树湾笼罩在一片窒息的恐怖之中。林昭焕和阿朵冲出洞口,还未站稳,便听见村寨方向传来凄厉的呼喊与犬吠。
空气中弥漫的灰色“蛊煞”此刻已染上了一层刺目的血红,像一团巨大的瘟疫之云,压在村寨上空,摇摇欲坠。
“村子……村子出事了!”阿朵脸色惨白,剧烈地咳嗽着,她几乎要站不住脚,但心中的焦急却让她强撑着。她想冲回村寨,却被林昭焕死死拉住。
“别去!”林昭焕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的右肩剧痛难忍,左眼中的八卦纹路也因过度透支而陷入一片混沌,无法再清晰视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但那双眼神却异常清明,死死地盯着村寨上空那团血色煞气。
“你现在过去,只会白白送命!”他勉强支撑住身体,指了指村寨方向,“那不是寻常的病,是地脉被破坏,‘蛊石’彻底爆发的反噬!煞气入体,寻常人根本撑不住!”
阿朵闻言,身体一僵。她虽然不明白“蛊石”为何物,但回想起外公和村里那些病入膏肓的族人,再看看洞内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败,她知道林昭焕没有危言耸听。
“那……那怎么办?外公他们……”她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林昭焕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景和的突然出现,以及他那股远超自己预期的邪恶力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更棘手的是,他右肩的旧伤,似乎被景和的血煞激发,此刻正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炁”,让他难以集中精神。他知道,在景和彻底失控的“蛊石”爆发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缓冲之地。
“现在不能贸然进村。”林昭焕艰难地说,目光扫过周围连绵不绝的山峦,“我们需要一个能暂时避开这股煞气,又能压制我伤势的地方。”
阿朵环顾四周,眼中满是绝望。这里除了山,还是山,哪里有能避开煞气的藏身之所?
“林老师……我……我认识一个地方!”阿朵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我外婆以前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搭过一个简易的木屋,就在后面那座山的半山腰上!那里以前是老人们采药的圣地,据说那里的泉水和草药,都能避邪治病!”
林昭焕眼神一亮。采药圣地,泉水,草药,避邪治病……这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带我去!”他没有丝毫犹豫,即使他现在全身剧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也必须前往。
阿朵搀扶着林昭焕,两人沿着一条几乎被灌木淹没的羊肠小径,向着更高的山坡攀爬。每向上一步,林昭焕都能感觉到周围的“蛊煞”似乎稀薄了一丝,这让他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
山路异常崎岖湿滑,林昭焕的身体几乎全靠意志力支撑。阿朵虽然瘦弱,但常年在山里劳作,比林昭焕更熟悉山路。
她咬着牙,用尽全力搀扶着他,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份坚韧和决心,给了林昭焕莫大的支持。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亮起,第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在他们身上。
“到了!”阿朵惊喜地指着前方。
在半山腰的一处平缓地带,果然出现了一间被藤蔓和青苔覆盖的简陋木屋。木屋依山而建,面朝东方,屋前有一股清泉从石缝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潭。
木屋周围,各种不知名的野草和植物茂盛生长,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和草木芬芳。
与山下村寨弥漫的腥臭腐败之气不同,这里的空气异常清新,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林昭焕刚一踏入这片区域,便感觉到一股清凉的“炁”拂过全身,原本灼烧般的右肩疼痛,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
他看到,木屋周围的植被并非随意生长,而是暗合着某种天地之势,仿佛一个天然的“聚灵之地”,能自动吸收天地间的纯粹灵气,将外界的污秽之气隔绝在外。
“这里……”林昭焕低声自语,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这里是天然的‘养生之地’。”
木屋虽简陋,却被阿朵外婆打理得干净整洁。屋内摆设简单,一个土炕,一张小桌,几件老旧的农具和采药工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个用竹编的药篓,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晾晒干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林昭焕一进屋,便几乎脱力地倒在了土炕上。阿朵急忙从水潭中捧来清泉水,让他饮下。那泉水甘甜清冽,入口即化,仿佛能洗涤身体内的污浊。
“林老师,你……你伤得很重。”阿朵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因剧痛而抽搐的右肩,眼中充满了担忧。
林昭焕虚弱地笑了笑:“无碍,死不了。”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这伤,需要一种特殊的草药来压制。”
阿朵一愣,她不懂医术,更不知道什么“特殊的草药”。
“你去外面,找一种……叶子像鱼鳞,茎干有节,开着紫色小花,根部深埋泥土,带着一股淡淡腥味的植物。”林昭焕虚弱地描述着,“它通常生长在阴湿的岩缝或泉水旁。”
阿朵虽然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她知道,这是林昭焕的性命所系。
没过多久,阿朵就回来了,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带着泥土芬芳的植物。她根据林昭焕的描述,在泉水边的一处阴湿岩缝里找到了它。
“是这个吗?”她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昭焕。
林昭焕接过,看到那叶片形状和紫色小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没想到阿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找到这种名为“紫鳞草”的奇特植物。
这植物在黔地并不罕见,但通常不被视为药材,只是一种寻常的野草,但在某些古老的巫医传承中,它却有独特的解毒、定神、化瘀之效,尤其能压制某些特殊的煞气。
“是它。”林昭焕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把它捣碎,敷在我的伤口上。”
阿朵立刻找来石臼,将紫鳞草捣成泥状,敷在了林昭焕的右肩伤口上。冰凉的草药泥触碰到伤口,一阵刺痛后,便传来一股令人舒适的清凉感,原本如同火烧般的疼痛,竟然真的在缓缓平息。
林昭焕闭上眼睛,引导体内残存的“炁”,与紫鳞草的药力相互配合,一点点压制着右肩处那股“血煞”的侵蚀。
在林昭焕疗伤的这段时间里,阿朵并没有闲着。她从木屋里找出外婆留下的几张老旧的蜡染图谱。
这些图谱上,并非描绘风景,而是用抽象的线条和符号,描绘着榕树湾的地脉走向,以及一些特殊的“镇物”和“灵泉”的位置。
其中一张图谱上,赫然描绘着一个形似“龙”的图案,下方则有一个被圈起来的石柱,旁边写着古老的苗文,阿朵勉强能辨认出,那是“镇龙”二字。
她对照着图谱,又想起外公和村里老人们关于“榕树心”和“镇龙石”的传说,她心里渐渐明白,林昭焕所说的,并非虚言。
傍晚时分,林昭焕从入定中缓缓醒来。他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右肩的疼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左眼中的八卦纹路也开始恢复正常,重新能清晰地感应到天地间的“炁”流。
“外婆的图谱,你看懂了多少?”林昭焕看着正在旁边沉思的阿朵,轻声问道。
阿朵猛地抬头,将图谱递给他:“林老师,我……我好像明白了。图谱上说,这榕树湾的地脉,就像一条盘踞的龙,那块镇龙石,就是镇压龙心的。如果龙心被伤,整个村子都会不安宁。”
她指着图谱上几个被特别标注的圆形符号:“这些,外婆说是‘灵泉’和‘洞天’,是龙脉上的‘气眼’,能汇聚天地灵气。可是,图谱上说,有一个最大的‘洞天’,位置在榕树洞更深的地方,它能将所有的地气汇聚、净化,是榕树湾真正的‘心’。但是……它被一个古老的‘邪物’镇守着,轻易不能靠近。”
林昭焕接过图谱,仔细端详。他的左眼重新运作,图谱上的线条和符号在他眼中变得活了起来,构成了一个清晰而复杂的“气脉图”。
他看到,那处被阿朵称为“最大的洞天”的地方,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脉节点,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被破坏的“榕树心”溶洞!
“邪物?”林昭焕眉头微皱,“是何邪物?图谱上可有记载?”
阿朵摇头:“没有具体记载,只说是‘守护者’,但力量强大,非善非恶,只依循某种天地法则。”她指着图谱上一个被特殊标记的符号,
“外婆说,如果遇到‘蛊乱’,需要从这里找到破解之道,但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林昭焕沉思不语,他知道,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景和虽然被反噬,但并未彻底消失,他强行催熟的“蛊石”已经彻底污染了榕树湾的地脉。
要彻底解决村子的危机,就必须深入那个被称为“最大的洞天”的地方,找到真正的“龙心”,并解决那个所谓的“邪物”守护者。
“阿朵,你现在去村里一趟,”林昭焕沉声吩咐道,“记住,别深入。只在外围,收集村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谁在什么时间生了什么怪病,症状如何,特别是那些参与过溶洞开发的人。不要和人直接接触,远远地观察,悄悄地回来。”
他从怀中掏出几片处理过的草药,用布包好,递给阿朵:“这些你带在身上,能避开一些煞气。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阿朵重重地点头,她虽然害怕,但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蜡染匠人。外公的病,村寨的危机,以及林昭焕那份不顾自身安危的坚定,都让她变得坚韧起来。
看着阿朵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林昭焕靠在土炕上,他知道,这一趟旅程,将会是他面临的最大挑战。
景和的再次出现,证明了他所坚守的“道”与景和“以煞养煞”的邪道之间的冲突,将在这片黔地达到巅峰。而那个“邪物”守护者,又将带来怎样的变数?一切都还是未知。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空中,点点星光闪烁。他知道,这片被“蛊煞”笼罩的大地,正等待着一场彻底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