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人有多少?
陈牧不知道,不过眼前的军营一直延伸道视线的尽头。
无边无际。
扯底连天。
陈牧的手指划过城垛的青砖,指腹沾满了细密的雪粒,心中不由得忐忑几分。
面对这样的大军,自己真能守得住么?
陈牧猛然意识到,同样的思绪必然在很多人的心中盘旋。
战争很多时候打的就是士气,士气一崩,多精锐的大军都是一盘散沙。
“郭帅,我意趁其立足未稳,先派骑兵出城冲杀一阵,你看如何?”
郭桓眉头紧皱,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城外军营,暗暗计算了一番,道:“好,今夜老夫亲自带人去”
陈牧心中大惊,这老头怎么比自己还莽,当即阻拦道:“郭帅不可,你.....”
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郭恒便摆摆手拦住了他 。
“无需多言,老夫心里自然有数,此番冲阵也要亲自看看这叛军的成色”
“这...........”
“放心吧,老夫征战一生,区区叛军还不在话下”
陈牧见他信心满满,便不再劝,而是赶紧安排人手准备,并请萧铎贴身保护,这才放下心来。
....
静乐县城西临汾河,有东南北三个城门,如今叛军便围了东北两城,留了个南城门出来。
意思很明显,兵法有云,围三缺一也。
对于这个战法,郭大帅的评语是“书生之见,纸上谈兵”。
硬生生把陈青天几乎脱口而出的“好歹毒的计策”给堵了回去。
那是憋的想法难受。
不过也正因为没有围死,陈牧第一时间便派人赶赴太原求援。
可惜他注定等不到援军了,因为就在静乐被围城的两日后,蒙古十万大军突破石领关,兵围太原城。
太原自顾不暇了。
夜色降临,静乐北门缓缓开启,顶盔惯甲的郭桓将手中长枪一摇:“儿郎们,随老夫杀敌”
陈牧与一众官儿登上城头观战,但见二百铁骑如如海蛟龙一般,在郭桓的带领下直冲叛军大营。
老郭桓一马当先冲出在最前,长须飘摇间宛若战神临凡。
雪地里卷起一阵阵烟尘,喊杀声、马蹄声、火铳声,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郭桓长枪所指,叛军大营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
二百骑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陈牧看着敌军中不住升腾的火光,心中狂喜。
郭帅真英雄也!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渐渐的僵硬在脸上,叛军毕竟人数众多,很快后营便开始调集兵力围堵这二百铁骑。
陈牧站在城头看的清楚,郭桓百战老将自然也有感觉,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长枪挥舞间,又有数名叛军倒下。
“跟我冲!”
郭桓大喝一声,带领两百骑锋刃一转,奋力突围。
战斗愈发惨烈,雪地被鲜血染红,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陈牧在城头上看得心惊胆战,双手紧紧抓着城垛的青砖。
“您老可别出事才好啊”
眼下贼军势大,没有郭桓,他还真没信心能守的住。
事实证明郭桓还真没托大,只见其左冲右突专破敌军缝隙,带领二百骑犹如蛟龙入海一般在敌营中往来冲杀,多股叛军四下围堵竟不能挡,很快便径自突围而出,重新回到了静乐城下。
陈牧急令官兵放箭阻拦追兵,飞箭如雨落下,追过来的叛军很快便退了回去。
北门再次开启,二百骑如潮水般涌入城内。
去时两百,归来两百零一人。
郭桓浑身是血,将肋下一将掷之于地,大笑道:“叛军不过如此,一群乌合之众,土鸡瓦犬尔”
“来人把他绑了”
在一众欢呼声中,陈牧将人接进县衙正堂,开始提审那个倒霉蛋。
谁料这家伙把脑袋往裤裆里一塞,不开口也不抬头,对陈牧的问话更是根本不搭理。
陈牧心中一动,立刻让人强搬起他的脑袋,一看之下顿时疑惑了。
这不是余合呀?
啪!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陈牧的喝问再次被当成了耳旁风,可这人脑袋抬起来,在场却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正是夜不收统领高宁。
高宁自打这人被抓就觉得有些眼熟,这次把大脑袋抬起来仔细一看,顿时认了出来。
“大人,此人末将识的”
陈牧挑挑眉,示意高宁过去。
高宁也没客气,对陈牧一礼来到这人近前,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骂道:
“狗日的鲁大棒槌,你长能耐了,都会从贼了”
被人叫破名字,这位也不犯轴了,抬头看了看老郭桓,满心的不服,又看看高宁,嘴唇动了动,几若蚊蝇一般。
“高...高头”
“啪,大声点,老子听不清!”
高宁又是一巴掌,直接把他另一边脸颊也打肿了。
这下鲁大棒槌再不敢藏着掖着,哭丧着脸喊道:“高头,小的冤枉啊,小的也不想从贼,可上头明令下来了,知道时候晚了”
高宁冷笑一声:“冤枉?你.........”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陈牧便制止道:“高统领,有话好好说嘛,既然是故人,先给他松绑吧”
这边高宁狠狠的又踢了一脚,这才抽出佩刀割断绳索,回禀道:“大人,这人姓鲁名猛,人称鲁大棒槌,原本是末将手下斥候,后来因有战功,在军中做了百总”
陈牧点点头,再次看向鲁猛,见其看郭桓的目光有些不服,便忍不住笑道:“鲁猛是吧,怎么你觉得被一名花甲老兵生擒,不服?”
鲁猛不自然的行了个军礼,看了眼高宁,这才低声道:“服,打不过有什么不服的”
“那你为何一言不发?”
“谋逆是要诛族的,我想着死眼睛一闭死了,就不牵连家里父母妻儿了”
陈牧心下了然,缓言安慰道:“放心吧,朝廷知你等都是被裹挟的,只要及时醒悟,为时不晚,朝廷自不会多加责罚”
鲁猛整个人顿时精神了,猛然抬起头看向陈牧,惊喜道:“真的?”
“自然”
“鲁哙拜见大人”
这位跪的这个快,气的高宁上去又是一脚,闹得哄堂大笑。
陈牧没笑,反而觉得有些悲凉,都是戍边的勇士,被上层军官裹挟着从贼,等反应过来大错已经铸成,身不由己呀。
“鲁猛,叛军之中似你这等想法的多么?”
“多,非常多,谁也不愿意当叛贼”
鲁猛一颗脑袋快点出残影了,快速补充道:“从大同南下开始就有人不断的逃跑,直到碰见吉王的队伍,据说已经跑了两成了”
“吉王那边有个老头出个主意,一路强掠壮丁入伍,再把整个边军打散,重新整编互相监督,现在整体大概有十五六万人,号称三十万”
“战力就别提了,乌合之众”
“........”
这鲁猛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上来就把叛军卖了底掉,听得陈牧目瞪口呆,郭桓更是如同听天书一般,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操作.
陈牧等他说完,命人将其先押下去,扭身看向郭桓。
“郭帅,难道吉王有什么阴谋不成?”
郭桓摇了摇头,满脸的疑惑:“老夫也不得而知,历来兵士贵精不贵多,将精锐边军打散?”
“老夫从军四十年,未曾有也”
这时一旁的唐师爷开口道:“如此拆分之后,虽然战力不足,可也保证了下限,若猛攻静乐,拿攻城练兵,付出一定伤亡后,通过战斗会不会得到一支忠心与吉王的军队?”
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牧恍然大悟道:“正是如此,眼下就是叛军最虚弱的时候!”
“不”
郭桓眸光闪动间,缓缓开口道:“现在还不是,是攻城开始造成大量伤亡后”
“郭帅打算如何做?”
“若敌方强攻,不需节省守城器械,必然要让他们第一天来多少,死多少!彻底打掉其为数不多的士气”
“好,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