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乃顶级国丧也。
景运帝悲痛之余,特下恩旨召先帝诸子回京奔丧。
三位宣旨太监持圣旨出京,一路换马不换人,终于在腊月初八这天赶到了三位王爷府上宣旨。
德王朱君泓作为最早出局的皇子,本身威胁小得多,景运帝也需要有一位至亲皇族,用来展示自己的兄友弟恭以及皇族内部的和谐,因此受到了特殊优待,被封在了太原。
而作为夺位时最大的两位对手,吉王和庆王则一个被封到了析州,另一个被封到了析州下的曹青县。
按制,藩王在封地内不能自由走动,王爷本人出府需要和官员报备,出城更是非圣旨不可。
说是王爷,其实形如囚徒!
可这个祖训在本朝被打破了,因先帝遗诏之故,吉王和庆王虽然行动依旧受限,却有了自由出府的权利。
因此在所属势力的不断渗透下,二王私下会面再也不是难事。
吉王朱君涣接旨后来到书房,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庆王朱君洵。
这位一见面就嚷嚷开了,声如洪钟一般。
“五弟,老三真不是东西,这是想借奔丧之机除掉我们兄弟呀,太狠了。眼下该如何办?”
咱们一直吉王和庆王,实际上庆王年长,只是当年夺嫡后期,庆王或者说庆王势力,倒像了赢面更大的吉王。
结果没想到,吉王也没赢,自此二人便以吉王为主,彻底绑在了一起。
吉王闻言却是神色不动,缓缓坐在书桌后,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四哥稍安勿躁,先坐下喝杯茶,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你!”
庆王气呼呼的坐下,一把夺过茶杯牛饮而尽,抬手一抹嘴道:“老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到时候大不了我用替身去京城,自己来个逍遥江湖,你呢?等死不成?”
吉王放下茶壶,从袖口拿起一份秘信扔在庆王面前道:“今天早上到的,你自己看吧,三哥这是两手准备啊。”
庆王疑惑的拿起秘信,匆匆看罢,脸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这……这……难道事泄了?”
秘信上赫然写着,皇帝已经暗中赐下虎符诏书给静乐知县兼振武卫镇抚陈牧,以便在危机时刻调动振武卫平叛。
吉王瞟了他一眼,失笑道:“吴锦没留下,这本就是意料中事,慌什么,来喝茶”
“........”
庆王气的直哼哼,无奈只能又接过一杯。
可哪能还喝的下去
“那我们怎么办?这事还起么?”
吉王站起身看向窗外,伸出二指,道:“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
“其一,我们立刻起兵,以靖难之名直捣京城!”
庆王闻言一惊,随即又面露犹豫之色。
吉王见状,继续道:“其二,便是按原计划暂时拖延些时日,待蒙古大军到了,我们再起兵。”
“这......”
庆王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如今漫天云等人新灭,私军也不过才三千余人,边军和山西官场上的官儿,真心投靠的没有几人,平时透露点消息还好,基本不会主动配你我做玩命的买卖”
“如今我们尚未准备妥当,此时起兵胜算不大”
“再者,老三已经赐下虎符给陈牧,万一那厮直接调动振武卫来抓人,我们人手大部分都分布在城外,必然措手不及,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庆王话音未落,就见屏风后闪出一人,拂须大笑道:“哈哈哈王爷所虑极是,可若在加上老夫呢”
这人身量颇高,面容清癯,三屡美髯飘洒前心。
虽然仅仅一身青袍,却难掩那一身清贵之气。
庆王见之大惊,失声道:“卢方狗贼,您怎么在这?”
“四哥慎言!”
“哈哈哈,不碍事,不碍事”
卢方摆摆手轻笑一声,缓步上前微微躬身道:“老夫来此月余了,未隐秘起见,今日才现身与王爷一见,万望恕罪”
庆王闻言不禁恍然大悟道:“是你!”
他就说怎么吉王突然改变暗中发展的计划,执意起兵,原来根在这呢!
“卢方呀卢方,当年你执意扶保老三与我们兄弟作对,最后更助他登上帝位,可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真是该!该!该!”
“哈哈哈哈哈”
卢方捋着胡须,面上并无半点羞恼之色,反而笑道:“胜者王侯败者寇,狡兔死走狗烹,自古皆然,老夫有何可悔?”
庆王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哼,你倒是看的开,就是不知道等皇帝知道你来到这,会不会也如你这般豁达。”
卢方面色不变,从容道:“王爷说笑了,老夫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吉王嘴角含笑看着二人唇枪舌剑,这时才出来打圆场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卢尚书是自己人,四哥不得无礼”
庆王还真听话,侧着身拱了拱手:“那如今情势,卢尚书有何妙计?”
“当然按原计划行事,蒙古大军一到,太原左卫右卫必然前往支援,我们趁势起兵占据太原”
“蒙古入寇必然流民四起,借着太原武库和粮食,短时间拉起二十万大军也并不是难事”
卢方微微颔首:“老夫已经去过大同,那边已经同意入伙,有了大同边军,成事易如反掌”
庆王闻言,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喜色,却又忍不住问道:“那些人可信?”
卢方自信一笑:“王爷放心,有的是老夫的至交好友,有的更是家师多年心腹,绝对可靠。”
“好好好,如此算你卢方没白来”
庆王听得不住点头,倒也忍不住夹枪带棒的贬损,毕竟多年仇怨,哪那么容易放下。
“对了,那个陈牧怎么办?振武卫如今战力可是不弱”
吉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四哥放心就是,陈牧此人有办法对付。”
“嗯?”
庆王没好气的瞟了吉王一眼,他最烦的就是这位说话爱留半句的毛病,不过多年来也习惯了,顺势回道:“你有何计除之?”
这次吉王倒是没打哑迷,爽快回道:“恒山二老墨玄黎和凌寒衣今早便动身了,一切顺利明日就能看见陈牧的人头”
庆王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得抚掌大笑:“有这二老出手,哪怕有那个什么萧铎保护,陈牧必死无疑!”
笑着笑着庆王瞟了眼卢方,见其居然毫无喜色,不由得眉头一皱:“卢方,那陈某害了你一家,怎地如今听闻他要死了,你却无一丝笑意?”
“难道还替其惋惜不成?”
卢方脸上第一次有些失态,阴沉着脸开口道:“老夫惜其才而恶其人也,如此死法倒是便宜他了”
“他就该千刀万剐...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卢方的话头,吉王大惊,连忙道:“卢尚书身子要紧,还是先去歇息,人头带回来本王亲自送过去”
卢方咳了半晌,从怀中取出药瓶取出一粒丹药服下,惨白的面色才又红润了起来。
“也好,那老夫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望着卢方离去的背影,庆王忍不住嘀咕:“这老狐狸真的可信吗?他这是要死了?”
“他那个独子死了,据推测也是陈牧做的,这老头气极之下便落下了病根,命不久矣了”
吉王目光深邃,脸上竟有了一次庄严的味道:“为了我大明江山不至落与外人之手,如今你我兄弟已别无选择,”
“四哥,这次大同你亲自去,此等大事,就不假手他人了”
“好,我去大同起兵,你一定小心,有什么事信鸽沟通”
庆王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这么快起兵,甚至不想造反。
毕竟现在他就是太平王爷,有先帝遗诏在,景运帝也拿他没辙。
造反则不同了,不说失败会如何,哪怕造反成功,他还能分半个皇位不成
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如此,朝堂更是如此。
有些事开了头,就只能一路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