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上京城，丞相府后院的荷花开得正盛。容央站在池子旁，指尖轻抚过花瓣，将摘下的几朵放入腰间锦囊中。这是她调制新香“荷里红”所需的最后材料。
“小姐，太子殿下的车驾已到府门外了。”拂霜匆匆跑来，脸颊因小跑而泛红。
容央的手指微微一顿，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今日是谢同銮正式登门提亲的日子，虽然他们早已两情相悦，但想到要面对父亲容晏，她仍不免紧张。
“父亲现在何处？”
“相爷正在书房，说是要等太子殿下先去拜见。”拂霜压低声音，“相爷今早脸色不太好看，连早膳都没用几口。”
容央轻叹一声。自从半月前谢同銮向皇帝请旨赐婚，父亲便一直郁郁寡欢。她理解父亲——失散十五年的女儿刚刚寻回不足一年，转眼便要嫁入皇家，任谁都会不舍。
“先去准备茶点吧，记得用我昨日调的春雪香。”容央整理了一下衣裙，向正厅走去。
丞相府正门处，谢同銮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象征太子身份的龙纹玉佩。他抬头望了望府门上“容府”二字，深吸一口气。
“殿下紧张了？”随行的东宫侍卫统领玄一低声笑道。
谢同銮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容相不是好相与的，今日必有一番刁难。”
府门大开，管家容安恭敬行礼：“太子殿下万安，我家相爷在书房恭候。”
谢同銮颔首，随着引路小厮穿过重重院落。他注意到丞相府布置雅致，处处可见精巧心思——回廊转角摆放的香炉青烟袅袅，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庭院中花木修剪得宜，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想到这些都是容央的手笔，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书房门前，谢同銮整了整衣冠，恭敬道：“姑父，灵渊求见。”
“进来。”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推门而入，只见容晏端坐书案后，身着深青色家常便服，面前摊开一本奏折。虽已年近五旬，但面容俊朗，唯有眼角几道细纹显露出岁月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与容央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不带感情地注视着来客。
谢同銮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见过容相。”
“殿下不必多礼。”容晏语气平淡，“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谢同銮直起身子，直视容晏：“想必容相已知晓，父皇已为晚辈与令爱赐婚。今日特来拜见，一是正式提亲，二是想求得容相首肯。”
容晏放下手中毛笔，缓缓道：“陛下赐婚，臣自当遵从。只是......”他话锋一转，“小女归家不足一年，老臣实在舍不得她早早出嫁。”
“晚辈理解容相爱女之心。”谢同銮诚恳道，“但请容相放心，央央入东宫后，随时可回府探望。东宫与相府不过一街之隔，绝不会让央央有离家之感。”
容晏轻哼一声：“殿下说得轻巧。皇家规矩森严，岂是寻常人家可比？央儿自小在东瀚长大，性子又倔，如何适应得了宫中生活？”
谢同銮正欲回答，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父亲，女儿煮了茶，可要现在用？”容央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清亮悦耳。
容晏表情立刻柔和了几分：“进来吧。”
门开处，容央手托漆盘款款而入。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绣梅花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素雅中透着灵动。见到谢同銮，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又迅速垂下眼帘掩饰。
“不知太子殿下也在，女儿再去备一杯。”容央说着便要退下。
“不必。”容晏叫住她，“正好让殿下尝尝你的手艺。”
容央将茶盘放在书案旁的矮几上，为二人斟茶。谢同銮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那是他上月送她的礼物。
“这是女儿新调的春雪香，取荷花花上的露水所制，父亲尝尝可还合口？”容央将茶盏双手奉给容晏。
容晏接过，轻啜一口，眉头舒展：“不错，比上次的更清冽些。”
谢同銮也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容央的手指，两人皆是一颤。他品了一口，赞叹道：“香气清幽，入口回甘，好茶。”
容央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容晏道：“央儿，为父与殿下有要事相商，你先退下吧。”
容央看了谢同銮一眼，见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行礼退出。
房门关上后，容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殿下可知，央儿在东瀚吃了多少苦？”
谢同銮点头：“我知晓。十五岁被揭穿身份，为保命自愿赴北燕为质，一路艰险......”
“不止如此。”容晏打断他，“她生母去世得早，在东瀚又被晋王府设计陷害，险些丧命。如今好不容易认祖归宗，老臣只想多护她几年。”
谢同銮放下茶盏，郑重道：“容相，晚辈对央央一片真心。她入东宫后，我必护她周全，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容晏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道：“听闻殿下精通兵法，不如与老臣手谈一局？若殿下能赢，这门亲事老臣便不再阻拦。”
谢同銮心知这是考验，毫不犹豫应下：“恭敬不如从命。”
容晏命人摆上棋盘，二人对弈。黑白交错间，谢同銮发现容晏棋风凌厉，招招紧逼，显然是想在棋盘上给他个下马威。他沉着应对，不疾不徐，渐渐稳住阵脚。
一个时辰后，棋盘上局势胶着。谢同銮额头渗出细汗，容晏也眉头紧锁。
“父亲，殿下，该用午膳了。”容央再次出现在门口，看到棋盘，眼中闪过讶异，“二位在下棋？”
容晏揉了揉太阳穴：“央儿来得正好，看看这局棋谁胜谁负？”
容央走近细看，惊讶道：“竟是和局？”
谢同銮与容晏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棋盘，果然胜负难分。
“看来天意如此。”容晏叹息一声，忽然又道，“不过老臣还有一问。若他日殿下登基，后宫佳丽三千，央儿当居何位？”
谢同銮毫不犹豫：“唯有央央一人足矣。晚辈在此立誓，此生不纳二色。”
容晏挑眉：“空口无凭。”
谢同銮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双手奉上：“此乃晚辈亲笔所书誓词，已加盖东宫印玺。若有违背，甘愿退位。”
容晏展开一看，神色渐渐缓和。他将绢帛递向容央：“你自己看吧。”
容央接过，只见上面工整写着：“谢同銮此生唯娶容央一人，若违此誓，天地不容。”落款处鲜红的太子印玺格外醒目。她眼眶一热，急忙低头掩饰。
容晏长叹一声：“罢了。既然殿下如此诚心，老臣也不再阻拦。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