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被罚跪,满心的不甘与委屈,甚至是怨怼。
翡翠见了直叹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见红鲤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翡翠不由得叹气道:“你说你,又是何必呢?你的那点子小心思,两位姑娘都知晓,但想着你是花妈妈送上来的,便不曾计较你的那些错处。没想到,你现如今倒是张狂了起来,反倒是在姑娘们的跟前挑拨起是非来。”虽然,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两位姑娘刻意放纵示意导致的,但红鲤自身的不是也占了七八分。
红鲤借着翡翠的力,踉跄的走着,听翡翠这样说教,有些不忿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充大,梅香拜把的都是奴才,我不信你没想过做人上人?”红鲤讨厌此刻翡翠清高的模样,这才忍不住刺她。
翡翠倒是不在意道:“人上人谁不想做?可我这人有自知之明,一没美貌,二没本事,还不算特别的聪明,做不得人上人。我知你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在戏班子里见多了风月事,也见多了那些攀龙附凤之事,你不觉得她们这样做有什么错,因为在那种地方,不攀附贵人,一辈子都没个出头日。所以,到了姑娘们身边,你也这样想着,但是,红鲤呀,你说你是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是有什么让人敬佩的本事?”
翡翠这般一问,红鲤面上忿忿,但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从小,在戏班子里,她是最出众的那个。
一起学戏的十个丫头,她学得最快最好,教导的师傅一直夸赞自己聪明,长得好,身段好,日后一定能入贵人的眼,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所以,红鲤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跟其余的丫头不同,自己日后是能做贵人的,但是到了姑娘们身边后,两位姑娘从不对自己另眼相看,从前在戏班子里,自己身段品貌都是拔尖的,但是跟两位姑娘比起来,就觉得平平无奇了,这样的落差,让红鲤很难受,更想证明自己,博一个出路了。
再加上,州牧府的富贵迷人眼,州牧府二爷李二郎过人的容貌与权势,让红鲤痴心不已,她想攀上对方,却没有门路,现如今听说,一个苗女都能跟对方扯上关系,她就忍不住怨怼嫉恨,凭什么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旁人能够轻易得到?
红鲤不甘心!
翡翠见她还执迷不悟,就下了重口:“我都不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我知,你瞧不上苗娘子,觉得她是个苗女,凭什么入大人的眼。可你不想想,她那身医术,就值得大人另眼相待了,不管对方对郎君是个什么心思,至少对方在郎君眼中是有这个人的。”
几句话,将红鲤那脆弱的自尊心敲碎。
红鲤露出个苦笑:“我竟不知,我平时里落下这么多的埋怨,想来你们私下里,都在嘲笑我吧。”
翡翠却道:“得了吧,谁有空管你这些心思,只要你不背叛主子,你做什么,都没人管你。”她越这样说,红鲤越是崩溃,仅剩的那点子自尊心,都碎了。
红鲤觉得面上无光,回屋后哭了许久。
晚间,翠蝶回来后,见此就道:“行了,也别哭了。做奴才的,哪有不挨罚的,咱们也不会笑话你,你再哭下去,眼睛肿得都跟桃子似的。”说着,她将放在荷包里的煮鸡蛋拿了出来,递到红鲤跟前。
“我给煮了个鸡子,热乎乎的,你拿着在眼睛上滚一滚,明日就消肿了。”
见红鲤不接,还朝前递了一下。
红鲤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煮鸡蛋,确实滚烫,应该是才从锅里捞出来不久。
红鲤没想到,平日里跟她比较疏远的翠蝶,此刻却对她这么好,一时间倒有些感动。
拿着鸡蛋在眼周滚动,红鲤低声问道:“你跟翡翠、黄莺她们,是不是私下里,也瞧不上我,觉得我是戏班子出身,出身下贱却心比天高,还想攀附贵人?”
翠蝶闻言,便知,今日这一遭,这丫头到底是想明白了不少,就宽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说得不好听点,咱们这些奴才,一切都是主子的,日后,姑娘要是做了李大人的妾室,咱们跟着做陪嫁,李大人若是有想法,要睡你我,咱们还不是得老实张开腿。”
红鲤听她最后的话如此大胆粗俗,忍不住皱眉:“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些。”
翠蝶却道:“有什么难听的,不就这点子事儿。我没跟你们说过,我其实出身乡野,乡下比你们所在的戏班子更乱,我是厚着脸皮扒上管事的大腿,管事踹了我三四脚,看我经得起窝心脚,才收我做了奴才。乡里头,为了一口吃食,张开腿的女人不少,男的想张腿换,还换不了呢,甚至同时伺候几个人,就为一口发霉的饼子。我倒羡慕你在戏班子里长大,至少戏班子管吃管喝,有了吃喝,谁还在乎出身?”
翠蝶的话,粗俗,却让红鲤那脆弱的自尊心好受了很多,又听翠蝶说自己当初挨了窝心脚,就问:“你当时挨打的时候,为啥不松手?”
翠蝶抖了抖床上的被子,浑不在意的回道:“要是放手,我就死定了。当时,我爹要把我卖到菜人市,换另一个菜人回来,中途遇见了管事的,我瞧他衣裳整洁,没一个补丁,我想着这样的人,肯定是贵人家里出来的,我就死命的抱着他的腿不肯放手,我爹胆子小,不敢扒拉贵人,在一旁急得跳脚,都不敢出声,怕贵人连带着他一起打杀了去。”
说着曾经的凄惨遭遇,翠蝶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这就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不值一提。
却让一旁听的人,觉得心酸不已。
红鲤本来止住的泪,重新落了下来,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好像有些矫情。
翠蝶铺好了床褥,就对红鲤道:“今天你犯了大错,姑娘没打杀了你去,你明日得去谢恩。咱们做奴才的,能活着,就是主子的恩德。”
说到最后,翠蝶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好歹一个院子里的人,又一起伺候着姑娘,红鲤这人虽然清高傲慢,但是也不算多难相处,要是换了一个丫头来,还不一定有对方好相处,因此,翠蝶还是劝了几句。
红鲤点头,第二日,就去姑娘们跟前磕头认错。
小梅就道:“你既然已经认错了,那明日,就跟我到苗娘子跟前认错吧。”
“是,奴婢知错。”红鲤的神情,比从前更恭顺,曾经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