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军船队离了明阳湖,逆流而上往济州回返,来时日夜行舟,速度极快,回去时同样日夜不歇,速度就慢了许多。
赵祈佑十月初六大婚,不管鸿帝有没有下旨召他回去,这等场合之下,姜远都要回燕安祝贺一番的。
姜远躺在桅杆下悠闲的晒着太阳,这几日下来一直没有休息好,趁着行船的时间正好补一补觉,待回到燕安后,估计就没有这般宁静的日子了。
利哥儿在船舱中抓着脑袋算那些数学题,他没有学过算章术,这些玩意怎么可能算得明白。
但姜远非要他算,算不出来连船舱都不让出,一向好动的利哥儿哪里受得了。
但经过沄水和蛟龙寨两场大战,又报了义父被杀之仇,心智似乎成熟了不少。
“三喜哥,木兄,你们会不会这些?要不你们帮我算算得了。”
利哥儿看看养伤的三喜,又看看正在把玩利哥儿那把军弩的木无畏,将希望寄托到了他们身上。
三喜咧了咧嘴:“你指望我?我就识字不过百,你觉得我会么?自个算去。”
利哥儿白眼一翻:“你跟着我姐夫从北到南再到西,你这都不会,你还吹牛是军中第一斥候呢!”
三喜懒得搭理利哥儿,索性翻了个身:“东家让你算,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自个想去吧!别打搅我睡觉!”
“不讲义气!”
利哥儿骂了一声,又可怜巴巴的刻向木无畏:“木兄,你说话啊!你会不会?”
木无畏见得利哥儿相问,却是举着手中的军弩问道:“利哥儿,这军弩真的是侯爷改良的?还有那横刀,真是宝刀啊,也是侯爷造出来的?”
利哥儿见得木无畏好奇,连忙将胸膛挺得笔直,炫耀道:“那当然了!我跟你说,这些在我姐夫眼里都不值一提!
你有空了,去咱鹤留湾看看那砖厂,那烟囱高七丈七尺,没日没夜的冒黑烟。
还有水泥窑,造出的那水泥,铺在地面上坚如铁石,哦,对了,还有格物学院,占地二百多亩。
还有烈酒,香皂、牙刷等许多神奇之物,都是我姐夫弄的!”
木无畏听得利哥儿这般说,顿生神往,很想立即去鹤留湾看看那高达七丈七尺冒黑烟的烟囱。
也想提个大锤去砸一砸那堪比金石的水泥地,也想饮一碗鹤留湾特产的烈酒。
利哥儿见得木无畏心驰神往之态,立即道:“无畏,以后你若来鹤留湾,你就去我家住,我姐嫁人了,家中就我与雨儿妹妹,我带你玩遍鹤留湾。
不过嘛,兄弟我这么义气,你先帮我把这些题算算?”
木无畏十五从军,一直在军营中生活,心智也是极灵之人,但少入市井,哪里又是当过水贼,又流浪过的利哥儿的对手。
“呵呵…侯爷出的这些算题,我真不会,但这一万人马出征,需多少粮草与配多少随军民夫,我倒是知道的…”
木无畏吃了利哥儿的大饼,也不再好推辞,便帮利哥儿演算那最后一题。
利哥儿见得木无畏会一题,顿时眉开眼笑,忙让他写出答案,奔出船舱就到姜远面前邀功,言称自己冥思苦想,终于解出一题。
姜远接过稿纸一看,气得揉成一团砸在利哥儿脑袋上:
“你什么时候能写这么好一手字了?你这混账东西,还学会请枪手了!你这点机灵劲,全拿来耍心眼子了是吧?”
利哥儿本想邀个功,却没想挨了一顿臭骂,讪讪的耸耸肩,回头看了一眼从船舱中伸出脑袋的木无畏。
木无畏连忙把头缩了回去,侯爷发怒实是吓人。
姜远微眯着眼道:“木无畏,你躲什么躲,过来。”
木无畏闻言大步而来,拱手道:“侯爷请吩咐。”
姜远摇摇手:“闲时无需这般多礼。
你姐夫樊将军,让你明年去我鹤留湾格物学院念书,你可知?”
木无畏闻言一愣,随后大喜,在今日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小的不知,不过现在知道了。”
姜远淡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答应你姐夫,让你免试入学。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三道题,你与利哥儿一起解了吧,回营前告诉我答案,就当我私下考你了。”
木无畏闻言,顿时脸成苦瓜之色:“侯爷,小的没学过多少算章,恐是不会。”
姜远哼道:“你们脑瓜子灵,相信你们会的,若是真不会,每人五军棍!”
姜远说完又闭上了眼睛,还哼起了小曲。
木无畏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利哥儿,利哥儿却是一脸无所谓:“回船舱吧,我扛揍,就不知木兄扛揍不?”
木无畏满头黑线,利哥儿这货生生将他拉下了水。
利哥儿见得木无畏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拍了拍他的肩:
“无畏兄,怕什么,挨打也有我陪着嘛。”
木无畏叹道:“那是挨打的事么?”
利哥儿眨眨眼:“不就是面子不好看么?面子算个屁!再说了,咱们不会算,可以用笨办法嘛…”
两人在边上嘀咕了一阵,顿觉开窍,欢天喜地的鼓捣去了。
“一对卧龙凤雏。”
姜远双手垫在脑下,看着天空的白云怔怔出神,心思一会在鹤留湾,一会在高原,一会又在济州。
身边的女子个个不简单,清宁的去留就变得有些难了。
让她进侯府,目前显然是行不通的,但若是不接纳她,岂不又辜负了她一片心意。
说实话,姜远自问若没对清宁动过心,那是徦的。
“开面馆终究不是一个事,这事还得让沈有三帮忙,他不是要开酒楼么,倒不如让清宁来开得了。”
姜远揉了揉太阳穴,暂时不去想清宁的归宿问题,先想点实际的,让她有个好的营生再说其他。
姜远在杂七杂八的思绪中,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却发现木无畏像只大鸟一般蹲在船头,手里还拿了根燃着的香。
“无畏,你干什么呢?”姜远好奇的走过去问道。
木无畏见得姜远过来,摸了摸脑袋笑道:“侯爷不是让小的与利哥儿,算船在逆流中每个时辰的行进速度,与追击敌船所需时间么?
我们不会,就用这个笨办法了。”
姜远笑道:“你们倒是机灵,不过这么办,只能算明阳湖到济州的行船速度,若是换一片水域呢?你们也这样蹲在船头?”
木无畏顿时无言以对,水流在不同的水域,或因季节变换都有所不同,点香蹲点算速度,实是头痛医脚毫无用处。
姜远挥挥手道:“去歇着吧,咱们还有四日才到济州,从明日起,本侯教你们一些简单的算章之术,到时就好算了。”
木无畏闻言大喜,能得姜远亲自教授,实是让他受宠若惊:“谢侯爷,小的一定认真学。”
姜远笑道:“那就好,以后你要学的东西很多,考虑到你将来还是要回水军的,我便教你一些实际有用的,但现在来说,你得从最简单的算术学起。”
木无畏郑重拱手:“谢侯爷栽培!”
姜远挥挥手,让木无畏回去休息后,回到船舱后,见得利哥儿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胳膊下还压着那些算术题。
姜远欣慰的笑了笑,扯了张毛毯给他披了,又去检查了一下三喜腿上的箭伤,这才拨了拨油灯,继续画明轮船的图纸。
这些图纸会交给樊解元,让他请了造船匠试制出一艘看看效果。
如今水军有钱有粮,再加上姜远向赵祈佑讨要的那些钱粮,估计也已早到了济州水军大营了。
樊解元现在可谓从穷光蛋变成了富家翁,肯定要大造战舰的。
姜远想造大船,也不仅仅是想征战四海让万国臣服大周。
姜远学过历史,虽然此时身在平行时空中,但道理却是相通的,只要是王朝,不管它曾多强大,都会有崩掉的那一天。
给子孙后代留条后路,就显得很有必要,道爷缩在高原上不回来,虽然表面上是因为苏合香央,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守住退路。
即便将来赵祈佑上了大位,对姜远依然完全信任,但二代三代之后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永远得宠的臣子,也没有不朽的王朝与永不昏庸的君王。
姜守业为相二十年,到得现在不一样要被鸿帝弄来背黑锅?
背完之后,完全看鸿帝的良心。
所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至理,得给将来的儿孙留条路。
相比于高原,海外的诸多荒岛显然更佳,要出海,就得造大船,就得有利炮,就得有水军的支持。
这也是姜远与樊解元交好的原因,偏偏樊解元又是个好财重利之人,这不正好瞌睡遇上枕头么。
海外,大把的财富。
接下来的数日,姜远化身为数学老师,在船舱中教授利哥儿与木无畏简单的数学。
要教数学,就避免不了阿拉伯数字,利哥儿与木无畏看着这些奇怪的符号,一脸的懵圈。
姜远耐心一一解释:“你们别看小看这些从0到9的数字,只要你们灵活运用后,用在算章上,比咱们现在所书写的字更为方便。
而且这东西,还能传递军情秘密,各种不同的数字排列在一起,外人看到的只是一群乱七糟的数字,而我们却是知道这些数字代表什么意思。”
利哥儿有些怀疑:“这么神奇?这些符号数字,怎么传递军情?”
姜远笑道:“这还不简单,比如咱们写下321这一组数字,再找一本书相对应,任何书都行,就成了密码本。
你看到321这组数字时,只要按照那本对应的书,翻到第三页,找到第二段,第一字,不就行了?”
木无畏听得两眼冒光,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被敌军截取书信。
有了这个方法,就是将书信送到敌人面前,也没有人能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利哥儿也不笨,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叫道:“还真是如此!”
姜远敲了敲利哥儿的脑袋:“这些东西,等得格物学院开了,里面的讲武堂会专门有这一门学问,你等现在还是先把算术搞明白吧。”
经过几日的教授,本就聪明机灵的利哥儿与木无畏,很快便掌握了用阿拉伯数字演算的方法,会算一些简单的题了。
算个逆水行舟的速度,已然难不倒他们了。
且,二人发现,很多东西,都能用算术来得知结果,越发的感兴趣起来,每日在船舱中写写画画不亦乐乎。
船行五日后,水军的船队终于靠进了济州大营军港,战舰入港时,营中号角与战鼓齐鸣,以迎凯旋的将士。
这也是姜远整的小把戏,令卢义武先行回营搞的仪式。
姜远与樊解元刚下得船,就见得码头上,一个老太监与一个穿上紫色官袍的中年官员,捧着圣旨在等着了。
姜远与樊解元对视一眼,这还真被他二人猜着了,鸿召姜远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