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如果疼得厉害,我这儿还有忘忧丹……”
有那么一瞬间,月凝霜仿佛听见,从那个极度收敛的人身体里迸发出某种无声的嘶吼,痛苦,压抑,沉重,令人震动。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这痛苦的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月凝霜,你跟我发过誓,不再碰那折寿的东西半分。堂堂药阁,堂堂掌门,说话如儿戏吗?!”
床上人厉声叫骂着,嘴角隐隐溢出断续滴落的殷红色,血腥气在阴冷的雪天里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屋子里很静,能听见十里外灰伯劳尖利的猎杀声。
不用抬头月凝霜也知道,眼前还有一双同样尖利的眼睛也在盯着自己。
“将军……我错了……”
清丽的女大夫满心悲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神色冷硬如同一杆化不开墨头的新笔。
有些东西,你本以为拥有是理所应当,直到失去时才恍觉,原来自己没有资格。
苏家的女孩子天性好强,从不曾想要依赖谁,也不可能听谁的话、为谁臣服,即便毒物也不能。
一个宁折不弯的人怎么低头?
月凝霜不得不承认,她的自以为是毁了一切,就跟以前一样。
平心而论,苏唳雪这些年待她很好,她说什么都放在心上,还纵容她那么多回,从无计较。
唯独药罂,势不两立。
月凝霜只好上前,替苏唳雪按着中焦,试图减缓她的疼痛。
“凝霜,我只是希望所有的事都能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苏唳雪沉下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担心,而我……确实不太中用,对吧?以前在定北军,我便动不动就伤了、病了,回回都累你照顾。在这儿竟也脱不了这差事,还是累你。”
“可能我天生就是个费心劳力照顾人的命呗。”月凝霜自嘲地一笑。
“那你就再费心照顾照顾她,成吗?”
苏唳雪指的是南宫离。
定北军统帅油尽灯枯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哀牢女王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如何蚕食大熠,小丫头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却依旧我行我素,为了找她,不惜孤身前来。
市井小民常有俚语,主意不定必受穷。前朝隗嚣,公孙述之流,既不敢打又不甘降,终至国破家亡,身败名裂。任何人为君主都不会是完美的君主,无论幼稚或年老,但起码南宫离有自我反思的能力,不是刚愎自用。天下不能落在自私自利的暴人手中,更不能拱手让给蛮奴或者豺狼。
她得让她平安回去。
“她能照顾我七年八年,能照顾我一辈子吗?!”南宫离忍不住吼,“我就要你,就要你!除了你不要别人!”
“那我能照顾你一辈子吗?”苏唳雪凄声道。
所有痛彻心扉的死别,都会在人心里开一个洞。那个洞深不见底,意味着最无可替代的失去,无从填补。
她自己这样一辈子也就算了,可南宫离还太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要度过,不能就这么被心魔拖垮了意志。
月凝霜曾无意中提及,爱哭的小丫头只剩最后一副琼脂皮,狼毒也快用完了。
但一个女孩子生命有多顽强,没人能预料。
只要死不了,血肉就能重新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