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我们在和他商量,想叫他赔偿你的桃子干。”
唐玄奘默默掏出帕子给趴在孙悟空颈窝里流泪的小孩儿擦脸,柔嫩的小肥脸带着闷闷的红,眼眶像是涂了脂粉。
“好嗷,赔多多,窝滴甜甜,米有了,都米有了,呜~”
真真是伤心极了,单单提了一句,眼泪就像发了大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这头哭得凄凄惨惨,那头也不遑多让,好好一个大男人,鼻青脸肿,惨叫声不绝于耳,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莫打,莫打,只是开个玩笑噻,还给他就是咯。”
也是被打狠了,维持不住自己光风霁月的形象。
“窝滴甜甜,酿口,米有了,坏楞,骗小孩儿。”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放在别家孩子身上,孙悟空是定然要嫌弃的,为了两口吃食,哭得这样凄惨,像什么样子。
放在自己小孩儿身上,光是看着就心疼不已,小糊涂蛋从桃子从树上摘下来到晒成干,前前后后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得了这么一小罐子。
日日盼着,时时念着,好不容易吃上两口,全叫人骗走了。
实在是可恨。
金箍棒感受到他的情绪,向下砸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不哭了,等见了佛祖我们回花果山,水帘洞周围全是桃子树,我们再做,装满你的小罐子。”
温声细语哄了好一阵子,奶团子才堪堪止住了眼泪,雾蒙蒙的一片,小奶音软软糯糯。
“回家了,回家,多多桃桃,吃多多。”
“嗯。”
金顶大仙下了血本,几乎将自己的宝库都掏光了,勉勉强强得了小胖团一句轻轻的“哼”。
面上赔着笑,点头哈腰地将几人请进了玉真观,“几位里边请,待到沐浴更衣酒足饭饱之后再登灵山不迟,风尘仆仆怎么好面见佛祖。”
穿上锦镧袈裟的唐玄奘看上去庄重极了,猪八戒和沙悟净也难得换上了僧衣,白龙马变回人形,走在后头。
“哥哥,辣里米有桥,窝大大,胖胖,不可以,掉下去,湿掉湿掉,挨打。”
八九里宽阔的一条大河,白色的浪花翻滚,一根细细的独木桥横在上头,走近了,上头三个大字:凌云渡。
奶团子窝在孙悟空怀里,小脸还是耷拉着,看见飞溅的河水也没能激起他的兴趣。
只是有些紧张地揪着孙悟空的衣裳,细细滑滑一根黑色木头,波涛汹涌。
“是啊,徒儿们,这怎么好过去?”
唐玄奘越是靠近灵山,心里便有些不想往前走,只是看着奶团子清凌凌的目光,还有那只碍眼的紧箍儿,又是难过又是气愤。
正说着,河面上飘来一只小舟,无底无桨,小舟却飘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岸边。
“船家,可否送我们过河?”
更熟悉了,唐玄奘看着船上站着的青年,圆脸方口,耳垂肥大。
看着窄窄细细一只小舟,站了五个大男人和两个箱笼,竟然还有空余位置,孙悟空却不上船,摸摸手里胖球儿的小爪子。
“师傅,你们先去,我们待会儿来寻你们。”
船底空空荡荡,还能看见汹涌的河水。
几人也不强求,权当探探路,小舟无风自动,几人只觉得身上越来越轻快,好像有什么脱离自己而去。
“师傅,你死了。”
河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面朝上,身上也是一袭袈裟,猪八戒仔细看去,竟是和唐玄奘长得一模一样。
“八戒,为师活得甚好,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悟空回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唐玄奘心里正烦着,听了这话,险些一脚把旁边的猪八戒踹下河去。
“二师叔,你的脾气好了许多,师父若是见到了必定十分高兴。”
“或许。”
“哥哥,西胡走呐,去吖。”
小舟随波逐流,孙悟空抱着奶团子召来了筋斗云,浩浩江河,不过一瞬。
“小宝,困不困?”
“安?”
奶团子脑袋瓜都要给绕晕了,吃了午饭也该是自己的午休时间,只是今日特殊些,小孩儿也不困倦。
乖乖靠在孙悟空胸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映着万千佛莲。
“不困吖。”
“睡觉好不好?”
孙悟空抱着软嘟嘟的一小只,轻轻摇晃着,口中溢出温柔的低语,不过一小会儿,奶团子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船上三人各自舍弃了人身、妖身,身体轻快,健步如飞,须臾就走到了雷音古刹前。
“猴哥,小宝呢?”
“睡着了。”
孙悟空不欲多说,猪八戒也没有再问。
霞光万丈,树荫下前来拜见佛祖的人数不胜数,见了几人,相互见礼。
“弟子唐玄奘求见佛祖。”
一层又一层山门,层层传报,好半晌才请了人进内。
金碧辉煌的大殿,佛祖、菩萨、罗汉整整齐齐。
“弟子唐玄奘拜见佛祖,今奉大唐皇帝之命,求取真经,万望准允。”
“不急,我问你,经历人间千般事,你有何感悟?”
高高在上的佛祖垂眸,眼神里感情复杂,双手平放在身前,右手放在左手上,两根拇指轻轻相触。
好熟悉,似曾相识,好像很多年前也听见过。
金蝉子,人间游历一遭,你有什么感悟?
佛祖,人间千般苦楚,既然受万民供养,为什么不帮助他们。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他又一次因为孙悟空的事情和佛祖争吵之后,历劫开始了。
佛说,这是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