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笑着把住曹吉祥的手,拉着他向前走:
“公公莫急,且听小子慢慢说来。”
曹吉祥气急败坏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可不知这段时间唐辰是练了力气还是吃的多了,试着挣脱了两下,竟然没挣脱开,便只能憋闷着气,任由他拽着向前走:
“咱家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陆良和秦贞素同样眉头紧皱,亦步亦趋跟上来。
他们也想知道这位小爷到底怎么想的?
尤其是秦贞素听到唐辰那句我是在救你们这话,莫名地心惊肉跳。
她忽然发现与中原这些人比,还是她那大山里单纯。
这些人一个两个套路太深,你根本不知道他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尤其眼前少年统领更是如此,年纪明明看上去和自家明儿差不多,但行事属实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见他运用弩炮那么驾轻就熟的模样,又不像是那么意气用事的莽撞人。
然而,正当他们聚精会神想要听听少年统领有什么高论辩解他出尔反尔时,却被唐辰开篇第一句话,惊的险些吐血:
“公公,你知道的,我年龄小,读书又少,还没爹管。”
曹陆秦三人纷纷目露惊愕,尼玛见过不要脸的,但还没有见过自己骂自己的。
前两个他们都认,最后一个叫什么话。
秦贞素不了解内情,但曹陆二人都是京城的大探子,他们对于眼前少年的出身来历门清。
他哪里是没爹管,恰恰相反,那是他爹管的太多了。
要是没爹管,这小子早冻死在京城街头了,哪里还有他站在这里大放厥词地机会。
唐辰像是没看到他们鄙夷的眼神似得,自顾自地说道:
“所以啊,这关于贼寇之事,咱们大郑伟大的太祖太宗皇帝,有没有有什么重要批示,或者留下什么重点语录?”
三人之中一个是只会看简单文章的半文盲,一个是出身大山,看兵书比看锦绣文章多的武将。
也只有陆良这位东城所统领,出身高贵,又受到过良好教育,四书五经,皇帝实录均有涉猎。
听到唐辰的话,他不假思索脱口而道:
“太祖曾言,倭人撮饵小国,弹丸之地,怀威而不怀德,若有机会,当用邱小姐嫁之。”
说完这话,他又忙补充说道:
“只是,这最后半句与前面意思不相符,后人修实录时,不明为何要出嫁邱姓小姐。
为此,翰林院中人都会在此打上问号,到了先帝登基重修实录时,便直接将其删掉,并将倭国定性为不征之国。”
此话一出,曹吉祥忙点头应是,夸完太祖,夸明良帝:
“太祖爷高瞻远瞩,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很多事都留下过处置方法,唯独对待倭国,留下的语言不详,让人费解。
大行皇帝在倭寇横行之处,便已经休书一封斥责过他们国主,只是听说他们国主如今被奸臣蒙蔽,无法掌控朝局。
大行皇帝尚未对于倭寇横行之事处置,便骤然崩逝,一时之间令我等臣奴无所适从啊。”
秦贞素来到江南后才听说京城一月换三帝的事,心惊之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闭紧嘴巴,不参与此事。
至于对倭寇之事,她没多少感觉,朝廷让她领兵来剿匪,她便领兵过来支援。
若不是担心儿子太过年轻,尚且无法单独领军,她这次没必要出来。
可出来之后,她算是长了见识,不仅看到的能当炮用的木头,还见到一位说话反复的佞臣。
她虽然不明唐辰为何有此一问,但她对于曹陆二人的话还比较认可的。
别人不懂,但唐辰懂啊!
好家伙,一位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的艺术爱好者,竟然还有如此拳拳之心,当真是我等楷模。
情绪激动之下,唐辰举拳过头,大呼一声:
“太祖爷,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盖世绝伦,泽被苍生,寿与天齐。”
他这一喊不仅把曹吉祥等人喊懵了,连带着汇集过来的狼兵和僧兵都喊懵了。
各个都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
最后还是曹吉祥无奈地叹口气道:
“兄弟,你读书不多,咱家也是个白丁啊。
你跟咱家说句我能听的懂的话成不?”
秦陆二人神色惊疑不定望着他,似乎都在防备他突然会发疯伤人。
犹自不觉被人当做疯子的唐辰,双眼望着东方,眼神坚定,神态没有半点戏谑,说出一句铿锵有力的话:
“汉倭不两立,倭寇皆该杀!”
此话一出,曹秦陆三人皆惊的驻足停步。
好一会儿,曹吉祥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道:
“那你如何不阻拦李三才?”
陆良同样疑惑问道:
“他要招降,你要抗倭,外人不知你们之间的龌龊,最后损害的还是朝廷的威严,损害的是当今的威信。
外人只会认为朝廷出尔反尔,不会认为是汉贼不两立。”
秦贞素自打上岸以来,便不再说话,如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作为大山的儿女,她还是只带着眼睛和耳朵便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做他的,我做我的。”
唐辰回望大江,但见东城所与江宁卫陆续上岸,便是落水的捉刀卫正在慢慢集结。
隐隐看到两个人正拖着一名背上插着一块木板的红袍公子,步履蹒跚地向这边走来。
他语气平静,像是跟三个人解释,又像是和江南的百姓解释,还像是和千年后的人解释:
“招降纳叛,便是赦免原谅他们曾经所犯下的杀孽。
他们是被原谅了,那死在他们刀下的那些百姓又有谁去原谅?
我只能说我没资格,我没资格替失去生命财产的百姓,原谅他们的暴行。
如今我手握东城所,唯一能做的事,只能是送那些罪人,下去见曾经被他们屠戮过的百姓。
至于万千江南冤魂,会不会原谅他们,那就是那些冤魂的事。”
言语于平淡处显惊雷。
同为东城所统领的陆良听闻此言,不知是因为旧伤复发,还是新伤爆开,脸色呈现出一道诡异的血红。
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场面一度沉寂下来。
便在此时,忽有两个跳脱,与气氛不相符的声音,打破沉寂:
“啊,陆统领原来你在这儿呢,可让我们兄弟好找。”
“陆统领,曹公公,秦总兵,这项有礼了。”
“唉,唉,别废话了,时间紧迫,那个陆统领,借一步说话。”
“给几位告罪,告罪,我们找陆统领有点事,告罪。”
除了唐辰知道怎么回家,曹秦陆三人皆是一脸懵。
尤其是陆良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回事,便被张家俩兄弟,一人一个胳膊架着向远处走去。
“唉,唉,慢点,慢点,我身上还有伤,你们要做什么,都是勋贵之后,你们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陆良的抗议随风飘来,却是无济于事。
曹吉祥眨了眨眼,不明白这是唱的哪出,忍不住问道:
“张家这俩小崽子搞什么鬼?唉,还有这狗少什么时候来的江宁?”
唐辰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秦贞素眼神变幻,最后还是将视线定格在唐辰身上。
她觉得肯定又是这小子在背后捅咕的,不然给张家那俩小子,打死也不敢这么对待一位天子近臣。
当此时,蒋阿大带着两名捉刀卫走了过来,禀报道:
“启禀大人,那个李慎被我们兄弟自江中打捞上来了,他还没死透,卑职特来请示,如何处置?”
唐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曹秦二人:
“公公,总兵,这人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