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薇和云洵的嘴唇，猛地抖了下，猝然抬眸看向宫人那边，只见吕安浑身紧绷地走了出来。
站到大殿中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吕安身上，就连皇帝的视线都沉沉的。
他“噗通”一声跪下。
然而，没等他开口，纪明薇抢先一步道：“靖王妃，是你吗？是你要将我与夫君置于死地吗？
“其实严世铮不仅仅是定王与沈皇后的余党，也是被你利用来对付我们夫妇的是吧？一计不成再施二计，现在就连父皇身边的小太监，都被你收买了？”
恶人先告状？
叶青雪冲她冷然一笑。
“方才瑄王妃还说父皇明察秋毫，如今在父皇跟前，瑄王妃抢白什么呢？是担心吕安公公说出点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吗？”
纪明薇目光阴鸷地盯着叶青雪。
那眼神像极了一条毒蛇。
这是叶青雪第一次在纪明薇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看来纪明薇是真的着急了。
皇帝看向吕安：“你都知道些什么，从实招来，若有一句虚假，仔细你的脑袋。”
纪明薇又一次抢白：“吕安公公，我与瑄王和你素来无仇，你说话可得仔细了，污蔑当朝王爷和王妃，叫父皇知晓了，你必定活不成。”
这是威胁！
对吕安来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但是严世铮的下场，已经吓到他了。
他就是个小人物，跟随瑄王夫妇不过是为了将来更大的权利而已。
但是如果小命没了，权利就变得虚无缥缈了，严世铮让他看到了自己将来的下场。
最主要的是，靖王妃已经发现他了，他没得选择。
“皇上！”吕安深吸一口气，大声开口了，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浮生梦’的毒，是瑄王妃给九皇子下的，这毒药可以让九皇子把瑄王妃看成靖王妃。
“只要搜查瑄王府，或者瑄王妃曾经居住过的忠勇侯府，一定能够找到毒药。
“太后生病那日，瑄王妃先靖王妃一日入宫，以靖王妃的身份，羞辱了九皇子，双方就此结仇。
“大婚次日入宫敬茶，也是瑄王妃杀死了九皇子，故意叫靖王殿下瞧见，靖王殿下早已经中了浮生梦的毒，他把瑄王妃当成靖王妃，要为靖王妃顶罪，所以才坚称九皇子是他杀的！”
像是害怕自己会泄气，吕安一口气大声喊了出来，他的声音在紫宸殿内回荡。
回荡……
纪明薇吸了一口冷气，又吸了一口冷气，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浑身都是冷汗。
云洵连忙扶住她，握住她的手。
而吕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真正勾结山匪的人是瑄王殿下，放火劫狱、绑架学子的人也是瑄王殿下，想要诬陷靖王的还是瑄王殿下！
“奴才可以说出那天晚上，为瑄王办事的都是哪些人！
“瑄王殿下的要夺嫡，当上太子，瑄王妃是他最强大的助力！
“严世铮也确确实实是瑄王与瑄王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听从瑄王和瑄王妃的命令！
“怀明公主不是死在将军府，也不是死在兰将军手中，她是死在天牢附近的！她被瑄王和瑄王妃的人杀死了！”
说完之后，吕安大汗淋漓，他像是被人抽空力气，身子匍匐上前，双手撑在地面上，汗水一颗颗掉落下来。
瑄王夫妇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们防备了叶青雪，甚至把严世铮推出去顶罪了，可他们委实没有想到吕安会反水。
不，不不不。
早应该想到的，严世铮出事，吕安没有给他们递消息，他们就该想到这个狗奴才反水了的。
只是当时纪明薇一心想着严世铮那边，想着他们有了万全之策，即便严世铮出事，也祸及不到他们……现在想想，他们当时多少有些轻敌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他们就这么认罪吗？
还没过上好日子，就这样结束了吗？
更让纪明薇抓狂的是，她当真不如叶青雪吗？
云洵和纪明薇抓紧了彼此的手，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但是又好像看不见彼此，只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恐惧、不服以及不甘心！
不能就这样失败，不能就这样去死……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的汗水不断地冒出来，瞬间就汗透衣服了，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在他们的脑子与心上，周遭喧嚣至极，每一寸喧嚣都像是在要他们性命，但实际上现在整个紫宸殿都相当安静。
只听得到吕安大口喘息的声音。
他将那天晚上负责放火劫狱、勾结山匪的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说了七八个。
不是全部人，但是能说出这么多，已经很能证明，他没有在撒谎了，一个撒谎的人是无法补充这些细节的。
皇帝满眼沉痛之色，先是太子废黜，再是定王并非大周皇室血脉，紧接着是九皇子身死，现在又是老七瑄王……
他百年之后，到底还有没有一个皇子，能当大任？
皇帝简直怒火填胸，却又无能为力，他闭上了沉痛的眼睛。
紫宸殿上再次安静下来。
宁鸿羲慢慢上前，亲自给皇帝斟了一杯茶水：“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戾气简直要压不住，他捏住杯子，骨节泛白。
所有人战战兢兢跪在殿上，便是豫王此刻也不敢说话，不过他心里倒是放松了，靖王没事，兰家也没事，太好了！
叶青雪也觉得太好了，她跪在地上，沉声道：“父皇，瑄王夫妇所作所为，实在罪大恶极，理应处死，否则难以向无辜惨死的人们交代，无法向天下臣民交代，请父皇下令处决瑄王夫妇！”
昔日那些加诸在她和云濯身上的话语，现在她都送还回去了。
豫王拱手：“皇兄，臣弟附议！”
哗啦！
皇帝手中的茶杯，朝瑄王夫妇砸了下去。
瑄王用身体护住了纪明薇，茶杯砸到他身上，再滚落地面，破碎。
皇帝怒喝：“云洵你与纪氏还不认罪？！”
云洵松开纪明薇，匍匐跪在地上，正准备说话，却有内侍急急从外面跑进来，大喊：“皇上不好了，静安殿着火了！”
什么？静安殿？那里可是九皇子停灵的殿宇！
不仅皇帝紧张，就连殿上在场所有人都紧张。
而且那内侍还说：“是有人蓄意为之！”
“是谁！”皇帝眼眶猩红，怒问。
没等那内侍回答，又有侍卫跑进来：“皇上，天牢那边再次走水！”
“……”皇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噌地起身：“张德忠那狗东西是吃屎的吗？还是说他已经被烧死了！！”
那侍卫回答：“张大人没被烧死，但是，但是宁贵人去了天牢……还有，还有靖王殿下也很危险，目前还没有救出来。”
皇帝大步往外走。
叶青雪慌了，云濯还在天牢；
云洵也慌了，他母妃居然去了天牢……
所有人迅速起身，跟上皇帝的脚步。
去天牢的方向要路过静安殿，不过当他们抵达静安殿的时候，静安殿的大火已经扑灭了。
九皇子的灵堂被烧了大半。
还有几个宫人被烧伤了。
皇帝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些人抓来问罪，但是又想到九皇子已经死了，即便灵堂的大火被扑灭，九皇子也还是个死人，皇帝心中一阵惆怅与疼痛。
他派人看着这里，把所有人抓起来之后，便大步赶往天牢。
到天牢时，天牢的大火也灭了。
张德忠衣服都烧焦了，满脸黑灰，狼狈不堪，跪在皇帝跟前请罪。
云濯站在天牢门口，他没事，叶青雪快步朝他扑过去，查看他浑身上下，确定他没事才放心。
“别担心，我第一时间发现大火，就逃出来了。”云濯说道，声音很嘶哑，显然被浓烟熏过。
叶青雪确实松了口气，上次她能够猜到云洵会对云濯不利，提前叫庄信进行防范。
但是今晚，她的确没有料到。
“怎么会发生大火？”叶青雪问道。
这么坚固的天牢，短短两天时间，发生两次大火……张德忠简直没脸面对皇上了，而皇上也在问着和叶青雪一样的问题。
云濯和张德忠都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就传来了女人尖锐的笑声，那笑声像极了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洵看着眼前头发散乱，疯狂大笑的女子，正是他的母妃。
他心中一阵刺痛，身子不自禁弓了起来，问她：“母妃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看见是宁贵人，皇帝也蹙起眉头。
她已经两年没有发病了。
难道今晚又发病了不成？
叶青雪也知道宁贵人曾经疯过的情况，但是她觉得宁贵人今晚“发疯”，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夜风习习，吹动着宁贵人的长发，远处灯火照过来，衬得她像个女鬼。
她已经被侍卫拿下了。
但是当云洵走过去的时候，侍卫还是下意识放开了宁贵人，宁贵人得以上前捉住云洵的手，并且怜爱地将云洵额前的碎发给捋好。
她道：“对不起，九皇子死了，母妃放火烧静安殿，想让他连全尸都不剩下。
“母妃还想烧死靖王，只要烧死了他，你就是你父皇膝下最年长、最出色的皇子了，你父皇和朝臣一定会看得见你的……
“可惜，可惜都没有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