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中的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寂静,众阁臣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李景湛眉头紧皱,也在权衡着利弊。
夏吉中继续说道,“六皇子自和河赈灾后失联已逾半月,按行程这两日就该抵京,现下和河下游浮尸遍野,他纵是龙子凤孙,怕也难敌天灾啊。”
“圣上已经薨逝,六皇子至今下落不明,朝中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若再不告知皇室宗亲,拖延不决,恐怕会动摇国本。”
听到这话武英殿大学士邵鸿裕闻言,脸色一沉,立刻站出来反驳道:“夏大人此言未免太过武断!六皇子乃圣上钦点的储君,德才兼备,深得朝野上下拥戴。即便和河灾情严重,六皇子也绝非寻常人可比,岂能轻易断言其遭遇不测?况且六皇子此行赈灾本就是为国为民,若因一时失联便妄下结论,岂非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自从二皇子倒台后,夏吉中就跟泥鳅似得滑不留手。朝堂上的纷争波谲云诡,他也始终摆出一副中立姿态,任谁都抓不住他的把柄。
可如今圣上龙御归天,尸骨未寒,他便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妄图在六皇子下落不明时落井下石!邵鸿裕心中怒火翻涌,想到此前六皇子离奇遇刺一事,夏吉中当时也是态度暧昧,诸多蹊跷之处尚未彻查,这笔账,他迟早要和夏吉中好好清算!
鬼知道是不是他撺掇二皇子旧部刺杀云舒的?
今日之事与他有何关系?二皇子死都死了,估计尸身都臭掉了,他再跳出来也没用。
夏吉中就是看不惯邵鸿裕这副死样子,之前站队二皇子失败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自那之后他处处避六皇子一派的锋芒,现下六皇子有难他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邵大人此言差矣,六皇子于和河一带失踪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又不是本官说的,是圣上的金口玉言。”
“夏大人,您这话说的。当时圣上说的可是六皇子失踪,还没有盖棺定论,倒是你张口闭口天灾,难不成是盼着皇子遇险?”邵鸿裕气得白须乱颤,手中的笏板直指夏吉中。
随后他便转身面向李景湛道,“次辅大人,六皇子乃圣上亲自培养的储君,若无确凿证据便贸然宣布其下落不明,甚至另立新君,不仅是对六皇子的大不敬,更是对圣上遗志的亵渎!圣上尸骨未寒,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如此轻率行事?”
邵鸿裕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众阁臣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沉思,也有人面露犹豫。夏吉中眉头微皱,显然对邵鸿裕的反驳感到不满,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回击。
李景湛心中也在权衡到底该如何抉择,若是现在就告诉宗亲们皇上薨逝的话,以宗亲们的性子定然会开皇室祠堂祭祀来选下一任储君。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六皇子活着回来也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届时大局已定,继位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可若是现下不告诉宗亲们,万一六皇子真的没了,自己可就成为圣元朝的罪人了,等新帝继位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自己这个阻拦的次辅。
自己死了倒是无碍,就是怕族中被牵连。
邵鸿裕似乎是看出李景湛的纠结,躬身行礼后沉声道:“次辅大人,事已至此,容下官斗胆建言,且将圣上噩耗与皇子失联之事再瞒十日。”
“这十日里九门加紧盘查,暗卫倾巢而出全力搜寻六皇子踪迹。若十日内皇子安然返京,便可继续秘而不宣,待其顺利继位以安社稷;若届时仍无音信......” 他喉咙微动,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悲怆,“为免国本动摇,再将实情告知宗亲,共商后事,如何?”
李景湛沉思片刻,“邵大人所言亦有道理,六皇子毕竟是圣上钦定的储君,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宣布其下落不明确实不妥。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南方水患疫情尚未平息,朝中事务繁多,若迟迟不决恐怕会动摇民心。”
“十日功夫倒也有理,那便依邵大人所言。”
阁议结束之后,夏吉中拿着笏板慢悠悠走到邵鸿裕面前道,“邵大人这把老骨头,倒是越活越硬朗了。三言两语就把次辅大人说动,不愧是教过皇子的人,这巧舌如簧的本事下官是自愧不如啊。”
邵鸿裕神色平静,微微拱手道:“夏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秉持臣子本分,为国为民不敢有半分私心。六皇子乃圣上钦定的储君,下官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
夏吉中语气意味深长,“邵大人果然是忠心耿耿,令人钦佩。不过嘛,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有时候太过坚持......”
“那便用不得夏大人教本官如何做事了。”邵鸿裕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回到府中后,邵鸿裕的脸色依旧阴沉,心中思绪翻涌。若是在京城的话还好说,他能有大把的人脉资源去寻找殿下,但殿下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的门生故旧寥寥无几。
现下也只能求助那临平府知府谢清风了,望他能看在殿下先前对他照拂的面子上多上点心。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能等消息了。
临平府。
谢清风在看完连意致的信后,下一封信就是邵鸿裕的,阅览完全部内容后,谢清风面色略有些凝重。
只有十日时间么。
信件送到他这就只花了两日,意思就是他只有八日时间,不,算上送去信的时间,他只有六日时间。
他自从收到六皇子失踪的消息就一直在寻找,邵大人就算是催也没有用。
谢清风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整个和河流域附近的州府大多数都遭了殃,死亡人数不计其数,他来这里之后也是领会到什么是天灾无情,在这一片混乱的废墟中,要如何才能找到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他又不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