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山路往下走,回到了最初上山的山脚处。
林胡、彭志和毛同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骡车上扯闲篇儿。
彭志眼尖,猛地从车辕上跳下来叫道:“正峰兄!你可算钻出来了!在林子里绕迷瞪了?”
林胡闻声回头,正要开口嘲笑,眼睛“唰”地一下亮了,死死盯着李正峰身后:
“哟!正峰兄!这位是……新捡的妹子?”
那眼神,活像饿狼见了肉。
郑风婷吓得“啊”一声,赶紧用宽大的袖子捂住花花绿绿的脸,直往李正峰魁梧的身躯后面缩。
李正峰还在戒备她,手立刻按上刀柄,作势又要抽刀。
林胡搓着手,脸上堆起自认为和善(实则猥琐)的笑容,期期艾艾地凑过来:
“妹儿啊,别怕,哥不是坏银……”
李正峰抢先一步,挡住林胡的视线,声音洪亮:
“这妹儿是吊在树梢上‘捡’的!一身大红嫁衣,脚蹬绣花鞋,起初闭着眼,脸白得跟刷了墙似的。嘿,本官砍头刀刚一亮出来,她就‘活’了!比诈尸还快!”
林胡脑子转得飞快:“赖芊芊?武家那个二夫人?”
李正峰问:“其他人呢?你们仨怎么猫在这儿?”
林胡道:“我们去秽穴了!那‘马神算’真下去了,结果没一会儿就灰头土脸爬上来,说下面深不见底,阴风跟刀子似的刮,邪气冲天,不是善地!”
“然后他们又想起武家夫人那舅爷的话,鬼差抓‘二夫人’时喊她‘赖芊芊’。”
“武宁也想起个事儿,说‘二夫人’自称是安北县人,家里做布匹买卖的。”
“他们就拍板决定去安北县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你老半天不出来,老道士让我俩在这儿死等。他自个儿先跟着‘马神算’和武宁他们走了,说让咱们随后追上去就成。”
李正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那‘马神算’提议要去查个水落石出的吧?”
林胡点头如捣蒜:“可不就是他!”
李正峰笑容更冷,带着浓浓的嘲讽:
“呵,这位‘神算’可真是古道热肠啊!为了一户八竿子打不着的闹妖鬼案子,这么上赶着刨根问底?正常吗?”
林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忒不正常!邪性!”
李正峰眼神锐利:“不错!按常理,留张符、做场法事糊弄过去就完事了!”
“那‘二夫人’做鬼这么久也没闹出人命,显然不是啥恶鬼厉鬼。他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上赶着查?”
“还有,武家夫人那舅爷,一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头儿,去年鬼差随口放的一个屁,他能记得这么门儿清?”
“记性比管了几十年账的老账房还灵光?更他娘的不正常!”
“走,追上去瞧瞧这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毛同赶紧堆起笑脸:
“那大……呃,几位爷快上车!咱离前头人马没多远,小的多抽这骡子几鞭子,保管一袋烟的功夫就追上!”
李正峰利落地跳上骡车,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
“毛掌柜,你车上是不是有红布?给我裁一块,盖头大小就成。”
他接过毛同递来的红布,不由分说塞给缩在角落的郑风婷:
“盖头上!没本官命令,你敢掀开……”
他故意拖长音调,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嘿嘿嘿……”
冷酷的笑声中,砍头刀又“噌”地一声,森寒的刀刃抽出半截,映着秋日惨淡的阳光。
郑风婷吓得跟受惊的鹌鹑似的,疯狂点头,手忙脚乱地把那块红布严严实实盖在了头上,瞬间变成了一个瑟瑟发抖的红盖头人偶。
林胡这厮到底读过几天书,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和坏水)。
李正峰将郑风婷的离奇来历和盘托出,林胡便抱着他那对沉甸甸的流星锤,缩着脖子,眼珠子在郑风婷身上滴溜溜乱转,活像只受了惊又满肚子算计的鹌鹑。
彭志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他一屁股就挤坐到蒙着红盖头的郑风婷旁边,大大咧咧,嗓门洪亮:
“喂!那穿红衣裳的小娘子!把盖头掀了让洒家瞧瞧,你这脸蛋是圆是扁?配不配得上咱正峰兄?”
他自称“洒家”,倒真有几分绿林莽汉的豪(粗)气(鲁)。
红盖头和底下的大红嫁衣簌簌抖个不停,盖头底下传来姑娘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听着怪让人……
嗯,怪让人想笑的。
骡车骨碌碌转过两座草木凋零的山头,远远就瞧见了前面的大部队。
嘿,这从山顶村去岭南郡安北县的人马还真不少!
四辆骡车跑得尘土飞扬,后头还跟着三十来号甩开两条腿紧赶慢赶的村民。
李正峰锐利的目光一扫,瞬间锁定了武宁夫妇和那个装模作样的马神算。
张世平也瞧见了他,从一辆骡车上利落地蹦下来,那身法,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飘逸。
“这红盖头底下是啥玩意儿?”
张世平手指一点,直接戳向郑风婷蒙着的脑袋。
林胡赶紧凑上去,咬着他耳朵嘀嘀咕咕一阵。
张世平眉头微皱,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纸,“啪”地一声,精准地贴在郑风婷的红盖头上。
那符纸在山风里装模作样地扭捏了两下,“哧溜——”一声,竟自己飞走了!
张世平眼疾手快,猿臂轻舒,一把将飞走的符箓捞了回来,放在指尖捻了捻,感受片刻,沉声道:
“阳气虽弱,但生气未绝。不是妖鬼,是个大活人。”
李正峰冷哼一声:“那就是存心装神弄鬼!我在那林子里还挖出个怪尸!被千刀万剐过,倒栽葱似的杵着埋土里!”
“嘿,嘴里还含着枚古里古怪金元……”
说到这儿,他猛地一个激灵,像被掐住了脖子,话头戛然而止!
脸色瞬间变了。
“咋了正峰?”
陈笑反应最快,手立刻就往自己衣服上摸去——这位在玄镜司可是出了名的手快,斩妖除魔如砍瓜切菜。
正悄悄掀起盖头一角、想偷瞄外面情况的郑风婷,透过缝隙看到陈笑的动作,顿时小脸煞白如纸,整个人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
李正峰此刻哪还顾得上她。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身上各处口袋、衣襟内衬,脸色越来越凝重,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见了!那枚从怪尸嘴里抠出来的金元不见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金元就贴身揣在怀里。
可这一路被郑风婷闹得鸡飞狗跳,那金元也没再作妖,他竟把这要命的东西忘到了九霄云外!
连丢在哪儿都毫无头绪!
那金元可是从一具受尽酷刑的怪尸嘴里抠出来的,能是寻常物件?
李正峰心一横,猛地一把掀开郑风婷的红盖头,眼神如刀锋般逼视着她:
“喂!我丢了个要紧物件儿……”
郑风婷吓得魂飞魄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没捡到!真没捡到!大哥您一直跟在我后面,我连路都看不清,哪敢捡东西啊!”
李正峰把红盖头往车板上一摔,脸色阴晴不定,心里翻江倒海。
张世平也捋着山羊胡,眉头紧锁,显然也猜不透那金元的来历和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