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嫣很意外，自己能听到这样一段话。
她以为自己和姥爷的接触不算多，没想到最能看穿自己的，竟然是姥爷。
“您说的这个情况，我不否认。”
“的确，我下意识的，就在拒绝一些‘好意’。”
唐嫣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许您会觉得我冷漠，又或者觉得是过于世故，但……在我的观点里，世界上一切所谓的‘好’，早就在暗地里标明了价格。”
“我也不是说，完全拒绝。有些时候，我能回馈的，能承担的，我愿意接受别人的善意。”
“比如说，让您搬来省城，跟我一起住这事儿。”
唐嫣深呼吸：“我当然知道，让你离开生活多年的环境，到省城定居，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也知道您会觉得孤独，会觉得冷清……”
“但我认为，我可以承担起，给您养老的任务，也绝无半分怨言，所以您买房也好，对我照顾也好，我都接受的心安理得。”
“但有些……在我看不到确切需要回报的事物时，就会非常谨慎。”
“比如……”唐嫣想把颜家的事情，拿出来举例，但想到姥爷并不知道那一摊子事儿，又换了个例子。
“彭家您也见过，知道他们一家都对我挺好的吧。”
见路姥爷点头，她才继续往下说：“一开始，彭先生就送过我一套见面礼，算不上特别贵，也就一万多块钱吧。虽然这个礼有点意外，但我收了。就是觉得这个我承担的起。”
“但后来，继同哥买了个特别贵的包给我……”
这事儿唐嫣在湖省的时候，也跟家人说过，所以姥爷也知道。
“我也收了，但这个就收的不太情愿。而且总让我觉得亏欠。”
唐嫣的思路也有点乱，只能形容自己的感觉：“我不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好东西，而是这东西不是我自己挣来的……您懂这种感觉么？”
“对于外界，我好像就是没法简单的去信任，反而只信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一双手！”
路姥爷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对人有这么大的戒备心。但我认为，对外人你这样做，是对的。但对家人，你不该划分的那么清楚。”
“刚刚你也说了，你愿意给我养老，所以让我搬到了省城。可你觉得，我真是为了贪图那份以后的生活，才搬过来的么？”
“孩子，外面的人我不敢下定论，但在家这个范畴，你还是要多考虑感情因素。”
“比如你妈妈，她拆你的信，侵犯你的，你的，那啥玩意儿，是她不对。但她对你的那颗心，从未作假。”
“人无完人，你妈自身的那些毛病，咱们现在就不讨论了。就只说她对你。”
“你知道么，他们刚去广市那几年，基本都是做最辛苦的活，拿最少的钱。你妈妈在家的时候，不能说是小公主，但至少衣食无忧。”
“那时候的她，连跟人吵架都不会。结果到了广市，她自己出去摆摊，基本成了个泼妇的状态……”
路姥爷想起自己偷偷去广市看女儿时，看见的那一幕幕，眼泪差点心疼的掉下来。
看来无论子女多大，在父母眼里，都还是那个需要小心呵护的宝宝……
唐嫣偷笑一下，然后立刻摆正了表情，继续听姥爷教诲。
“他们那时候那么难，却不想让你受委屈。你大概不记得了，但你从小吃穿用的，都是咱们那片最好的孩子。”
“他们真的已经竭力而为了。”
唐嫣却不是很同意这点：“对孩子好也有很多种方式。不是物质上给予满足，就是好。”
“或者我换个方式给您解释一下。”
“假如，您想要舒服的晚年生活。我妈他们，或者我，疯狂给您钱，这就可以了么？您就满足了么？”
“包括但不限于，我们从不回来看你，或者一年到头，偶尔来一趟？住两天就走？”
“还是说，您也想儿孙绕膝，每天有人除了物质之外，还给您提供点精神上的满足？”
唐嫣叹息：“您就别再劝我和我妈和好了。人家说，成年人的世界，只做选择，从不教育。”
“她的行为，个性，处事方式早已定型，不是我能改变的，所以处不来，远离就好。”
关于这点，唐嫣觉得自己也还在学习的路上。
明明知道，有些人教育了也没用，她为什么还要做劳什子的心理辅导呢？
这老本行，真的，该丢丢了吧！
上一世那种深深的疲倦感再度袭来，让她有了逃离的冲动。
是的，有时候人性看的越多，越是疲倦。那种无力感，挫败感，真的能压垮一个人。
唐嫣从不算是社恐，甚至她这个职业，就意味着要和许许多多不同的人，进行持续性的沟通。
但做久了，她真的厌倦，甚至打算跟社恐看齐，有些不必要的社交，扔了就扔了吧……
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滚，唐嫣也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当天，她就又去了趟银行，把路玲之前转给她的一些‘零花钱’取了出来，又主动联系了徐逸，周乾阳，老梁，师母等人，约在外面的餐馆开会。
“师母，麻烦您把之前记的账本拿出来一下。”
唐嫣没管这些琐碎的账目，但师母谨慎惯了，即使不会专业的记账方式，也一笔笔算的清楚。
徐逸又不是傻子，之前周乾阳就跟他打过招呼，现在又来，当然猜到是什么原因。
于是他赶紧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唐唐，这次其实是我们办事不力，把那样的人都介绍给你了。你没生气已经很好，千万不要再提什么分成之类的事儿了……”
师母还在翻账本，闻言手楞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道：“他说的也对，咱们也没做什么，再收你这钱，是有点说不过去。”
唐嫣瞪了一眼徐逸，又安抚的拍拍师母的背：“挣钱嘛，不丢人。付出了劳动，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取得自己那份收益？”
“哎，话不是这样说。”好久不见的老梁，又在此刻发表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