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楠实在被綦锋弄得不自在,扭头看向他一眼,故意清了清嗓子。
綦锋余光瞥见,微笑着顺势低头,侧脸靠近她。
“侯爷,你的戏是不是过了。”
綦锋薄唇一勾,凑近她耳边,“这才刚开场。”
陆盛楠一顿,皱眉警惕地斜睨他。
就见綦锋云淡风轻地坐直了身子,抬手招了侍立在门口的伙计,“坐垫太硬,给姑娘换个软些的来。”
“啊?”
小伙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望月楼跑了两年的堂,桌子大小不合适要换桌子的,属于寻常,椅子多少不合适,要增减椅子的,也是多见,但还真没人嫌弃过他们望月楼的坐垫不够软。
望月楼的坐垫,可是上好的蜀锦塞着当季的新棉花、新蚕丝做成的,一般富户的衣裳都舍不得如此。
况且,这垫子一次一换,异常蓬松软和,就算坐在云端也不过如此吧,哪里就硬了?
綦锋抬眼瞅他,“不能换?”
小伙计立刻反应过来。
“能,能,能。”他赔着笑应和,转身开了门,麻溜去求助掌柜。
掌柜的一听,眉头蹙起来,“侯爷,嫌我们的垫子硬?”
“嗯。”
小伙计梗着脖子使劲点头,“掌柜的,这可咋整,我们店里只有这一种垫子。”
“这不是重点。”掌柜的摸着下巴。
綦侯也算望月楼的常客了,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妥,绝对不是挑剔的人,今日是怎么了?
“除了说垫子不软,可还说了什么?”他问小伙计。
小伙计皱眉思量了片刻,摇头。
“就只是要给身边的姑娘换垫子?”他又不死心地挑着眉头确认。
小伙计抿着唇,眼神笃定,“小的,听得真真的,不会错。”
“那就简单了,找乔妈妈,现在就去,两个垫子合并成一个,换个缎面。”
“就这?”小伙计疑惑。
“当然,侯爷说垫子不够软,那就再弄个更软的,不然能怎样?!”掌柜的眼睛一瞪,胡子翘起来。
小伙计不敢多话,扭头下楼找乔妈妈去了。
见人走了,掌柜的才若有所思地向綦锋所在的雅间看去一眼。
猛然听到这种要求,还以为是哪里惹了綦侯不快,让他故意找茬。
可再一想,就豁然开朗。
綦侯身边哪里见过姑娘?
如今这个,指定不一般。
雅间里的众人,也都有些纳闷,各个不着痕迹地使劲挪着屁股试垫子。
不硬啊,这么软。
不由便又偷眼去看陆盛楠,方才见她在綦侯耳边耳语,綦侯就喊人来换垫子,八层是这陆姑娘在作妖?
马鞍子多硬,那会儿怎么不嫌硬?
这是故意在綦侯面前装柔弱?
陆盛楠会意出他们疑惑的眼神下暗藏的审视甚至鄙夷。
她咬牙。
綦侯丢来的这口锅,她可不背。
她生硬地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侯爷,这垫子很好,不用换。”
綦锋淡然笑着,“软些舒服。”
连神经粗大的关将军都有些牙酸起来。
綦侯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跟楠丫头献殷勤?
真看上楠丫头啦?
可他怎么觉得楠丫头还不领情呢?
綦侯这般,是不是太有失将军的气概和威风了?这也不太妥吧。
他忍不住去看葛永平,却见他一脸平静,恍若未闻未见一般。
关将军瞬间便清醒起来。
綦侯这般,关他什么事,再说,綦侯年纪不小了,看上个想娶回家的姑娘,他该替他高兴才对。
想明白这个道理,关将军“嘿嘿”,扯着嗓子喊,“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桌子的另一头,有人悄悄踢踢目瞪口呆的邓柯,“看到了没,学着点。”
邓柯把张了半天的嘴闭上,咽了口口水。
他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家里爹妈和兄嫂也不这样啊,这男女之间还可以这般?
他收回望着綦锋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除了关将军和葛大人正在饶有兴致地对饮,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都有意外。
也难怪,他们这些人里,即便有人屋里有个把通房,知晓些男女情事,但真论起来,谁也没正儿八经讨好过姑娘。
特别是何兆丰,他看上了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正愁不知道如何亲近讨好。
綦锋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何兆丰满眼崇敬,如綦侯这般屈能伸,才真乃大丈夫也!
仿佛醍醐灌顶。
而众人之中,眼眸最明亮,心下最爽朗的,却莫属陈楠。
他已经绝对确定,綦侯就是相中了陆盛楠,正卯足了劲显摆实力、表达真心呢。
如此看来,他在苏九娘那里,不就有了希望?
他越想越高兴,主动举杯向着綦锋,“侯爷,陈楠仰慕侯爷已久,今日有幸得侯爷邀请,实在感激,陈楠敬您一杯!”
綦锋一笑,举杯向他一扬,“客气!”
说罢便一饮而尽。
正说着,便见掌柜的带着小伙计进来,二人满面堆笑着到了綦锋面前,连连拱手作揖,“侯爷,实在对不住,垫子给您换了新的,您看看。”
綦锋接过,很是认真地前后看了一圈,还合掌压了压,才满意点头,“不错。”
而后,他递给陆盛楠。
陆盛楠无奈接过,与掌柜客气,“多谢费心。”
心下却已经把綦锋骂了个里里外外。
掌柜的笑着往陆盛楠觑了两眼,见她一身骑马装,很是利落干练,面上施了薄妆,让她本就精致的眉眼,显得更加出众。
难怪綦侯如此上心,“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陆盛楠摇头,心中郁闷,自己做戏不说,还要把她一并架起来陪着,着实可恶。
綦侯始终微笑应承,十分亲切、好说话的样子。
等掌柜的走了,其余众人见綦侯如此平易近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举了杯子来敬酒。
綦锋来者不拒,给足了所有人面子。
不仅如此,还捡着空档,一会儿给陆盛楠盛汤,一会儿给陆盛楠夹菜,还顺道剥了两只虾,调了一碟子蘸料,周到极了。
陆盛楠客气了几次,不见綦侯收手,干脆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只顾自己闷头吃饭。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关将军搂着一坛子竹叶青,已经喝得找不着北了。
令冷影意外的是,他家酒量不咋地的侯爷,被这么多人轮番敬酒下来,居然破天荒地没有醉倒。
陆盛楠也斜睨向綦锋,果然上次在李家纯粹是装得,这次喝的这量,是上次在李家五倍不止。
只是綦锋却是真的醉了。
他强打着精神,即便已经醉眼朦胧。
他抵着桌子起身,身后椅子一顶,便又一屁股坐回去。
他感觉一阵眩晕,就势又坐了坐。
才抬手拖住桌沿,用力站了起来,一只脚踢着椅子的一条腿,想要挪出来,刚动了一步,又被椅子的另一条腿绊到,人就往陆盛楠倒去。
陆盛楠赶忙抬着胳膊顶住他,皱眉瞪他,真醉了还是又在装?
她扭头冲冷影喊,”冷侍卫,快来扶下你家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