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钟的余音撞得耳鼓发疼,舒瑶的指尖还抵在腰间半块虎符上,那凉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储秀宫方向传来的孩子哭声越来越清晰,像根烧红的针,一下下戳破她所有侥幸——北戎人要烧的从来不是遗诏,是大楚的根。
\"小桃!\"她转身时发簪松动,几缕发丝垂落,声音却稳得像压过铅,\"解药留三坛给太医院,剩下的全送东六宫。\"小桃攥着药坛的手还在抖,却立刻应了声,抱着坛子往暗门跑,发尾的银铃铛被带得叮当响。
石宇的玄铁剑在地上拖出火星,锁子甲的裂口处渗出新血,染红了中衣。
他伸手扯住舒瑶的手腕,掌心的血渍染在她素色衣袖上:\"储秀宫偏殿有个奶娘,今早我巡宫时见她抱着三公主。\"他喉结滚动,\"钟声响前,我在宫墙外接应的弟兄说,北戎人押了三个宫娥往角楼去。\"
林大人突然按住腰间银铃,那是皇帝亲赐的传讯器。
他快速拨弄银铃,听着里面传来的细碎声音,脸色瞬间煞白:\"陛下在勤政殿,御书房的锁被撬了——\"话没说完,暗门外突然涌进穿玄甲的士兵,带头的小旗官膝盖撞地:\"将军!
宫外三百步发现北戎伏兵,已歼灭,但弟兄们说...说西直门的火折子被人动了手脚!\"
舒瑶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三日前在城防图上看到的标记——储秀宫角楼正对着西直门的粮草囤。
北戎人放第一把火烧城门引开兵力,第二把火却烧进内宫,这是要里应外合把大楚的根基烧成灰!
\"林大人。\"她突然抓住林大人的官袖,\"你去太医院,让院正带着所有金疮药去东六宫。\"又转头对石宇道,\"你带我去储秀宫。\"石宇的眉峰皱成刀刻的痕,却没反驳,反手将玄铁剑塞进她手里:\"抓稳了。\"
密道外的天已经黑透,景阳钟还在\"咚、咚\"敲着,每一声都震得房瓦簌簌落。
舒瑶刚迈出暗门,焦糊味就裹着烟火气灌进鼻腔——不是普通的木柴烧糊,是掺了松脂和火油的味道,北戎人往火里加了助燃剂!
宫道上全是奔跑的卫兵,铠甲相撞的声音像暴雨打在铁皮上。
有个小太监抱着锦盒从拐角冲出来,和舒瑶撞了个满怀,锦盒里的玉扳指骨碌碌滚到石宇脚边。
石宇弯腰捡起来时,瞥见锦盒里躺着半块虎符——和舒瑶腰间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先皇后的陪嫁。\"小太监哭丧着脸去捡玉扳指,\"三公主生辰,陛下让奴才送...送金缕衣去储秀宫...\"
舒瑶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想起今早给三公主诊脉时,那孩子攥着她的手不肯放,软乎乎的声音说:\"姐姐的手不凉,像阿娘的。\"
\"走!\"她攥紧石宇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血肉里,\"先去储秀宫救三公主!\"石宇的玄甲蹭过她手背,带着血的温度:\"我让弟兄们去御书房了,林大人会跟着。\"
勤政殿的灯笼在风里摇晃,远远能看见皇帝站在台阶上,玄色龙袍被烟火熏得发黑。
他身边的贴身太监小福子举着羊角灯,灯光照出他额角的冷汗:\"舒卿!\"皇帝的声音发颤,\"御书房的《大楚律》正本被偷了!\"
舒瑶脚步一顿。
《大楚律》是开国皇帝亲订的法典,藏着各藩王的封地密档,若被北戎人拿到...她摸出腰间药囊,倒出一把白色药丸塞给小福子:\"给陛下和所有卫兵含着,北戎人可能用了迷烟。\"又对皇帝道,\"陛下且去偏殿避一避,臣去追。\"
石宇突然拽住她往旁边一躲,一支淬毒的弩箭\"噗\"地钉在她刚才站的位置,箭尾的羽毛还在抖。
转角处冲出七个蒙面人,腰间挂着北戎特有的狼头短刀。
石宇的玄铁剑划出半道银弧,当先一人的狼头刀被劈成两截:\"护好舒大人!\"他对身后的玄甲卫吼,自己却迎着第二波攻击冲了上去。
舒瑶蹲在汉白玉栏杆后,看着石宇的锁子甲又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
她摸出银针别在发间,这是现代急救用的放血针,可现在...景阳钟的声音突然变了,从沉闷的\"咚\"变成急促的\"当当\"——是换了敲钟人!
\"他们要引我们去景阳钟!\"她突然站起来,银针在指尖闪着冷光,\"御书房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景阳钟下的密道!\"石宇的剑刺穿最后一个蒙面人的胸口,转头时额角全是汗:\"你怎么知道?\"
\"今早老太监说,景阳钟三十年没响过。\"舒瑶的声音像冰碴子,\"因为钟绳是用南海鲛丝编的,普通人力气不够。\"她指向景阳钟方向,\"刚才那阵急响,钟绳快断了——能敲出这种声音的,只有北戎的大力士!\"
石宇的瞳孔骤缩。
他扯下衣襟重新包扎伤口,血立刻浸透了新裹的布:\"景阳钟密道通着国库!\"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像是什么金属断裂的脆响。
舒瑶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那不是钟绳断了的声音,更像...更像机关启动的锁簧声。
石宇的玄铁剑\"嗡\"地轻鸣,他抓住舒瑶的手往景阳钟跑,玄甲卫们紧跟在后。
烟火味越来越浓,储秀宫方向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三公主的哭声却突然停了。
舒瑶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她想起小太监锦盒里的半块虎符,想起刺客临死前的笑——他们要的哪里是《大楚律》?
是让大楚从根上烂,连最后一丝翻盘的机会都不留!
景阳钟的铜身就在眼前,钟下的青砖被敲得松动,露出半尺宽的缝隙。
石宇一脚踹开青砖,下面露出黑洞洞的密道入口。
里面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低沉的、不属于人类的嘶吼。
舒瑶的指尖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石宇铠甲摩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将军!
舒大人!\"后面传来玄甲卫的喊叫声,\"御书房那边抓到个活口,他说...说景阳钟密道里有...\"
话音被一声尖锐的哨音截断。
那声音像钢针钻进耳朵,舒瑶的太阳穴\"嗡\"地炸开,眼前发黑。
她扶住景阳钟的铜身,听见密道深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混着某种腥甜的气味飘上来——不是血,是...是腐肉的味道?
石宇的剑已经出鞘,玄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他挡在舒瑶身前,声音沉得像山:\"退到我后面。\"舒瑶攥紧药囊里的银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密道里的声音越来越近,有爪子刮过青石板的刺啦声,有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还有...还有婴儿的笑声?
不,不是婴儿。
舒瑶的后背贴上冰冷的铜钟,突然想起三公主的哭声是怎么停下的。
她望着石宇绷紧的后背,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里面...里面有东西。\"
石宇回头看她,眼底的火光跳动:\"不管是什么,我护着你。\"
密道里的声音停了。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舒瑶脚边,带着浓重的腥气。
她低头,看见一滩暗红的血从密道里缓缓流出来,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不是大楚的虎啸角,是北戎的狼嚎调。
那声音像一把刀,劈开了所有的寂静。
舒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头望向石宇,看见他的脸色瞬间惨白——那号角声,是北戎的总攻信号。
而景阳钟下的密道里,正传来某种东西撕咬血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