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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第171回用奇谋官军纵火施奋勇贼将亡身

邺天庆从西山一路疾驰赶回樵舍,远远望去,岸上二十四座营盘烈焰腾空,热浪滚滚,根本无法靠近。为了保命,他只能急切地寻找宁王宸濠,打算一同逃亡。

而另一边,徐鸣皋在二十五日与宸濠水师短暂交锋后便收兵回营。到了初更时分,王守仁再次调兵遣将,命徐鸣皋、卜大武、徐庆、包行恭、狄洪道等人率领军队渡湖。三更过后,接近四更时,船队抵达对岸。徐庆和包行恭当即分出一半兵力,前去焚烧岸上的贼寨;徐鸣皋、卜大武和狄洪道则继续率领水师快船,从下游向上游进发。

此时,伍定谋在西山成功烧毁敌军粮草后,驾船悄悄绕到上游,来到宸濠水师方阵后方。正值黎明时分,西北风呼啸而起,他立刻将四十艘装满鱼油、干草,并撒上硫磺、焰硝的快船一字排开,点燃引火之物,借着风势,朝着方阵猛冲过去。刹那间,贼军水寨方阵陷入一片火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红色的火光照亮水面,浓烟遮天蔽日。宸濠的船只因被铁锁相连,无法拆解,将士们无处可逃。宸濠心急如焚,一边焦急地盼着岸上的士兵驾船来救,一边回头张望,却见岸上营寨也是火光冲天,熊熊大火蔓延天际。他想逃上岸,却被宽阔的湖水拦住去路,根本无法跳下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大春斩断一艘小船,奋力划桨疾驰而来,大声喊道:“千岁莫慌!雷大春在此,快下船上岸!”宸濠见有人来救,稍稍镇定,连忙逃上小船。雷大春催促水手拼命划船。

小船没驶出多远,只见下游一艘战船迎面撞来,船头立着一员大将,手持大刀,高声喝道:“逆贼休走!大将徐鸣皋在此!”宸濠见状,吓得肝胆俱裂,慌忙躲进船舱。雷大春毫不示弱,大声喝道:“来将休得张狂,看箭!”随即拈弓搭箭,一箭射向徐鸣皋。原本这一箭是瞄准徐鸣皋咽喉而去,却不料被风一吹,箭矢上扬,正好射落了他的盔缨。徐鸣皋大吃一惊,担心对方还有第二箭,不敢大意,全神贯注防备。就在这一瞬间,雷大春迅速转动船舵,小船借着风大水急的势头,向下游疾驰而去。

徐鸣皋想要追赶,却已来不及,只好调转船头向上游划去。他抬头望去,上游的方阵已是烈焰飞腾,炽热的气浪让人无法靠近,阵中传来的哭喊声震天动地。徐鸣皋心中盘算:“贼寨水师已被烧毁,我何必再往上流去?况且宸濠向下游逃走,必然会上岸躲藏,我不如追上岸去!”于是,他将船停靠岸边,弃舟登陆,开始追寻宸濠的踪迹。正巧,他遇见了从贼军旱寨后面杀来的一枝梅。徐鸣皋大声喊道:“慕容贤弟,可见到宸濠?”一枝梅听到有人呼喊,定睛一看是徐鸣皋,便回应道:“大哥来得正好!我没瞧见宸濠,咱们会合一处,先去杀散他的大队人马吧!”徐鸣皋摇头道:“只杀小兵无济于事,自古道‘擒贼必擒王’,只有抓住贼首,敌军才会溃散。”一枝梅点头赞同:“既如此,我便与你一同寻找逆贼,这里有李武等人留守即可。”徐鸣皋又说:“徐庆、包行恭也快过来了,贼寨已被烧毁,敌军大乱,有他们五六人在此,足以抵挡。”说罢,二人放下长兵器,拔出利刃,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沿着下游方向追赶而去。

他们顺着河岸搜寻许久,却一无所获。这时,周湘帆率领军队从水路赶到并登岸。一枝梅见状,大声喊道:“周贤弟,你来迟了!水陆二寨都已攻破!”周湘帆解释道:“并非小弟故意来迟,实在是风向不顺。既然水陆二寨已破,逆贼可曾捉住?”一枝梅摇头道:“我正和徐大哥追寻逆贼下落。”周湘帆连忙问:“二位可见那贼往何处去了?”徐鸣皋答道:“我见他乘一只小船向下游逃去。”周湘帆思索片刻说:“我来时,见有一只小船扯着风帆,速度极快,在夹湖口进了港门,不知是不是宸濠的船?”徐鸣皋追问:“那船是什么样子?”周湘帆回答:“是一只矮篷的飞划。”徐鸣皋肯定地说:“没错了!贤弟既见他进了港口,我们就去那里搜寻!”说罢,他带着周湘帆的兵卒,风风火火地朝着夹湖方向赶去。

再说伍定谋用四十艘火船烧毁贼寨水军方阵后,正在四处拼杀,忽见雷大春带着宸濠逃出水寨,赶忙派王能、徐寿驾船追赶。然而,湖面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很快就跟丢了目标。二人无奈将船靠岸,准备上岸继续追捕,却迎面撞上了从西山赶回的邺天庆。双方二话不说,徐寿、王能便与邺天庆激烈厮杀起来。邺天庆一心寻找宸濠,无心恋战,边打边退。徐寿、王能紧追不舍。

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一队兵马从对面杀来,军中齐声高呼:“莫要放走逆贼!”徐寿、王能一听,知道是己方援军,顿时斗志倍增。原来,这是徐庆、包行恭率领的军队赶到了。徐寿、王能见状,高声喊道:“徐大哥、包贤弟,一同杀敌!”话音未落,徐庆大手一挥,所部兵马迅速将邺天庆团团围住,如铁桶一般。此时的邺天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奋力挥舞着方天画戟,戟影翻飞,如怒龙搅海,左冲右突。徐庆、包行恭、王能也毫不示弱,与他展开殊死搏斗,战场上血肉横飞,沙尘漫天。尽管邺天庆勇猛异常,但终究寡不敌众,渐渐体力不支。他大喝一声,画戟横扫,杀出一条血路,猛夹马腹,朝着东南方向落荒而逃。徐庆等四人紧追不舍。邺天庆被追得急迫,突然拈弓搭箭,等徐庆等人追近,一箭射向徐庆。徐庆等人只顾追赶,没提防冷箭,肩头中箭,不得不停下脚步。包行恭等三人见徐庆停步,知道他中箭受伤,也只好停下,眼睁睁看着邺天庆逃走。

邺天庆骑马朝着东南方向狂奔,一心想要找到宸濠。正跑着,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队步兵,拦住去路。为首的正是徐鸣皋、一枝梅、周湘帆三人。他们搜寻宸濠无果后折返,正巧遇上邺天庆。双方没有半句废话,各自举起兵器便战作一团。此时的邺天庆早已精疲力竭,面对这三位生力军,根本无力抵挡。但退路被堵,他只能咬牙死战。三人在步下灵活腾挪,上下跳跃,专朝邺天庆要害处砍刺;邺天庆在马上竭力招架,左闪右躲,既要护人又要护马,使出浑身解数。然而,即便他勇猛过人,战马却支撑不住了。突然,马匹失蹄跪倒,邺天庆向前一倾,从马头上栽倒在地。一枝梅、徐鸣皋、周湘帆三人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举刀一阵乱砍,邺天庆瞬间没了动静。徐鸣皋上前割下他的首级,众人纷纷说道:“这个贼将今日伏诛,就算宸濠暂时逃脱,他也没了得力帮手!”众人欣喜不已,带着首级返回。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众人回到樵舍,只见水陆两寨大火已灭,但眼前一片狼藉,灰尘漫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令人触目惊心。这一场大火,让宸濠的军队死伤惨重,被杀的、被烧的不计其数,只有两三千小卒侥幸逃脱,四散奔逃。李自然也葬身火海。唯独雷大春和宸濠不知去向。

这时,伍定谋从湖内登岸,与众人会合。在场的伍定谋、徐鸣皋、徐庆、一枝梅、罗季芳、狄洪道、周湘帆、包行恭、杨小舫、王能、李武、卜大武、徐寿共十三位将领,唯独少了焦大鹏和伍天熊。原来,焦大鹏正在沿途护卫圣驾,伍天熊则留守大营,与王守仁一同守营。众人相聚,纷纷说道:“虽然让宸濠和雷大春逃走了,但能获此大胜,不愁宸濠再成气候。”伍定谋分析道:“我料宸濠逃不远,哪几位将军愿分头搜寻?”徐鸣皋、一枝梅、徐庆、周湘帆四人立刻应声:“我等愿往!”伍定谋点头安排:“四位将军即刻出发,守住各处要隘,明察暗访。我们先将喜讯禀报王元帅,让他放心,就请他继续驻扎南昌等候圣驾。我们暂在此屯兵,与南昌形成犄角之势。待圣驾到来,或是擒获宸濠后,再合兵一处。”说罢,徐鸣皋等四人便离开樵舍,踏上了搜寻宸濠和雷大春的征程。宸濠究竟何时会被擒获?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2回觐天颜元帅辞功奏这状娄妃引罪

徐鸣皋、一枝梅、徐庆、周湘帆四人领命后,各自前往不同方向搜寻宸濠的踪迹。这边伍定谋则将各部士兵集结起来,安营扎寨,又派遣王能、李武渡过鄱阳湖,前往南昌向王守仁报捷。

王守仁见到二人归来,得知前方大捷,难掩欣喜,赶忙询问火烧敌军水寨、旱寨的详细经过。王能、李武将战斗过程细细道来,又提到宸濠与雷大春趁乱逃脱,目前徐鸣皋等人已分头追踪。王守仁听罢,虽为胜利高兴,却也懊悔未能当场擒获逆首,随后命二人先去休息。

再说武宗自荆州启程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这日已临近南昌。探马迅速将消息传入城中,王守仁得知圣驾将至,立刻下令全军将士前往南郊迎接;同时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樵舍,调回伍定谋所部军队。

圣驾抵达南昌后,王守仁率众人迎接,恭请武宗以宁王府为行宫,武宗欣然应允,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城。此时的宁王府早已重新修缮,焕然一新。武宗进入行宫后,百官行过朝见大礼。

武宗迫不及待地询问王守仁:“如今宸濠可曾擒获?”王守仁如实奏报:“启禀陛下,宸濠与雷大春仍在逃。臣已命徐鸣皋、周湘帆、一枝梅、徐庆四人四处明察暗访,誓要将其捉拿归案。他们已出发六七日,目前尚未传回消息,人也未回营。”

武宗神色凝重地说:“宸濠不仅叛国谋逆,还暗中派刺客行刺朕,罪大恶极!若不是爱卿派焦大鹏救驾,朕险些命丧他手。如此逆贼,绝不能让他逃脱!”王守仁连忙宽慰:“陛下放心,臣既已派人全力追捕,谅他插翅难逃。”

武宗又问:“宸濠的家眷,还有宜春王拱梌,如今还在监禁中吗?”王守仁答道:“这些都是重犯,臣不敢擅自处置,一切听候陛下圣裁。”武宗想起一事,问道:“朕听闻宸濠有个娄妃,贤良淑德,爱卿可曾听说过?”王守仁点头:“臣也有所耳闻。”武宗追问道:“那娄妃也被监禁了?”王守仁回禀:“宁王府众人,现已全部分别监禁,等候陛下旨意发落。”

武宗感慨道:“爱卿这两年多来转战各地,未曾有过片刻休息,朕记挂于心。”王守仁谦逊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况且臣才能有限,全靠众将士冲锋陷阵、不辞辛劳。”武宗却道:“将士们固然劳苦,但更离不开主将运筹帷幄,爱卿此次功劳巨大。”

王守仁连忙推辞:“臣不敢居功,此次火烧樵舍、大破敌军,全赖吉安府知府伍定谋精心谋划,他谋定而后动,才能一鼓作气取胜。伍定谋胆识过人,智谋更在臣之上。”武宗闻言,对伍定谋颇为赞赏:“听爱卿所言,这伍定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守仁肯定道:“他不仅有才智,更有过人的胆魄。”武宗又问:“伍定谋如今在何处?”王守仁回奏:“他目前还在樵舍屯兵,臣已派人调他前来,尚未抵达。”

武宗接着问:“徐鸣皋等十二员大将,谁最为出色?”王守仁认真答道:“他们个个足智多谋、胆识过人,又对朝廷忠心耿耿,都是国家栋梁,难分高下。”

武宗想起旧事,问道:“爱卿屯兵吉安时,非幻道人、徐鸿儒、余七摆下的非非阵,究竟是如何破解的?”王守仁解释道:“破阵固然多亏七子十三生相助,但其中出力最多的,当属女子余秀英。”

武宗好奇:“这余秀英是什么人?”王守仁详细说明:“她出身不算清白,本是余七之妹、白莲教徐鸿儒的徒弟。但她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据玄贞子所言,她与徐鸣皋有姻缘之份。徐鸣皋陷入阵中时,正是余秀英将他救出;破阵时,她又献出两件宝物,因此破阵她居功至伟。破阵后,臣考虑到她有功于国,又因玄贞子再三嘱托,便让徐鸣皋与她成婚。后来攻打南昌离宫,也多亏了他们夫妻二人。”

武宗点头:“余秀英改邪归正又立了功,让他们结为夫妇,倒也合情合理。朕听说离宫内珍宝无数,爱卿可曾清点?”王守仁回禀:“每件物品都已登记在册,以备陛下核查。离宫现已封锁,并派心腹将士严加看守,以防意外。”

武宗问完诸多事宜,便命王守仁等官员退下,自己回宫休息。

午后,武宗接连下了三道谕旨:其一,命王守仁通告各省、府、州、县,无论军民,全力捉拿宸濠,若有包庇隐匿者,同罪论处;其二,令各路赶来勤王的军队即日撤退,返回各自驻地;其三,急令许泰所率大军从南京撤回京师。王守仁接到谕旨后,立刻着手安排各项事务。而武宗刚到南昌就知晓宸濠在逃,实则是因为王守仁在樵舍大捷后,已快马加鞭上奏报捷,消息提前传到了武宗耳中。

诸事安排妥当,王守仁又将焦大鹏叫来,详细询问救驾经过,焦大鹏也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

次日早朝,王守仁再次前往行宫参见。武宗升殿,百官朝拜完毕,武宗对王守仁说:“朕午时要审讯宜春王拱栣和娄妃,爱卿届时将二人押解前来。”王守仁领旨退下,静候时辰。

午后,王守仁命人将宜春王拱栣和娄妃带出监牢,先行带入宫内等候。黄门官入宫禀报后,武宗来到便殿,传令先带宜春王拱栣上殿。

拱栣被带入殿中,只能跪着向前挪动,到金阶前磕头不止,连呼“万岁”。武宗厉声质问:“你身为亲王,不思报国,却纵容宸濠谋逆,该当何罪?”拱栣自知难逃一死,垂头丧气地说:“臣罪该万死,即便粉身碎骨,也难赎其罪。只求陛下开恩,赐臣速死。”武宗冷声道:“你现在知道罪了?可明白背叛朝廷,罪当灭族?”拱栣只是不断磕头,只求速死。武宗命王守仁将他带下,继续监禁,等候处决旨意。

接着,娄妃被带进殿中。她跪到金阶前,行礼道:“待罪臣妃娄氏,恭祝吾皇万岁万万岁!”武宗问道:“你既是宸濠王妃,他图谋叛逆时,为何不极力劝阻?”

娄妃长叹一声:“陛下,臣妾一言难尽,请容臣妾细细禀明。宁王起初只是性情暴虐,臣妾便劝他以仁爱治国。那时他虽未全听,但也收敛许多。后来他结识谋士李自然,逐渐被其迷惑,开始招揽死士、建造离宫。臣妾身居内宫,起初并不知情,偶然听闻后便立即进谏。宁王却推说是为了护卫王府,臣妾又劝他以忠信报国、仁慈爱民,无需靠死士护卫。宁王当时似乎有所悔悟。

“可李自然等人不断蛊惑,说他‘天命所归’,宁王渐渐听不进臣妾的话,还将臣妾视为外人。起初臣妾进谏,他只是不悦;后来见他被迷惑太深,臣妾以死相劝,他却恼羞成怒,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想以死报国,他却派人日夜看守,不让臣妾自尽。自那以后,臣妾与外界隔绝,对宁王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直到南昌城破,臣妾从冷宫中被搜出,才知道他犯下如此大罪。

“臣妾当时想以死谢罪,但身为钦犯,理应等待国法处置,这才苟活到现在。此事虽是宁王听信妖言、咎由自取,但臣妾也罪责深重。事前没能阻止灾祸发生,事后又无法挽回局面,即便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只是宁王府上下三百余人,有罪之人固然罪有应得,但其中不少宫女、仆役、臣工,实在是无辜受累,还望陛下明察……”说到此处,娄妃已是泣不成声。

不知武宗听了这番话,会作何回应?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3回朱宸濠夜遁小安山洪广武安居德兴县

武宗听了娄妃的一番陈述,心中暗自思忖:“都说娄妃贤德,果然名不虚传。她所奏之事,字字句句都将罪责归于自己,没有一句埋怨宸濠的话;言辞间满怀仁爱,还想着为无辜之人求情。我本就打算严惩首恶,赦免其余,如今听娄妃这般恳请,更当以仁爱之心处置此事。”于是开口问道:“你被宸濠打入冷宫多少年了?”娄妃答道:“整整八年。”

武宗接着追问:“宫中除了你,还有谁进谏过?宜春王平日究竟犯下哪些罪行?你如实奏来。”娄妃恭敬地说:“宜春王的所作所为,陛下圣明,早已洞察,臣妾不敢妄言。况且自臣妾被贬入冷宫,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总之,是臣妾德行有亏,才连累宁王招致灭族之祸。恳请陛下施以重刑,让臣妾以此报答国恩,分担宁王的罪责。即便粉身碎骨,臣妾也心甘情愿。”

武宗又道:“你方才奏请,首恶当诛,希望朕赦免无辜之人。但究竟谁无罪,谁无辜,你细细说来,朕也愿秉持上天好生之德,不牵连无罪之人。”娄妃谦逊地回应:“有罪无罪,陛下自有明断。臣妾不敢随意指认谁是无辜,也不敢一概而论说谁有罪。一切都仰仗陛下的圣裁。”

武宗感慨道:“朕早闻你贤名远扬,今日听你所言,果然与传闻相符。只可惜宸濠不听你劝谏,才落得今日下场。”娄妃急忙说道:“臣妾怎敢称贤?若真有贤德,也不会让宁王有此大祸。臣妾实在罪无可赦!”

武宗见状,心中颇为叹息,随即对王守仁下令:“你先将娄妃带回去,等擒获宸濠后,再听候旨意发落。”王守仁领命,娄妃也磕头谢恩。随后,太监将她送出行宫,押往南昌府,王守仁也退出宫殿,众官员各自散去。

另一边,宸濠与雷大春从小船逃入夹湖口的深港后,四处张望,见没有追兵,宸濠长叹一声:“我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惨败至此,如今无家可归,无处可逃,这可如何是好?”雷大春连忙劝慰:“千岁保重。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不如先找地方躲避,再从长计议。”宸濠苦笑道:“我如今孤身一人,还能有什么长远打算?”

雷大春胸有成竹地说:“末将有个亲戚,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饶州府德兴县小安山,名叫洪广武。他家财丰厚,良田众多,在当地颇有势力。他喜欢结交英雄豪杰,武艺高强,能敌万人,是末将的姑表弟兄。此前他听说末将在千岁麾下当差,也想让末将引荐,加入麾下。只是当时他母亲尚在,不愿他远行,此事才作罢。去年他母亲去世,末将寻思,千岁不妨先去他那里。他得知千岁驾临,必定热情款待。我们再与他商议复仇之事,他定会答应。而且他结交的英雄众多,说不定能借助他的人脉东山再起。他住的地方偏僻,不易被人察觉,即便有人知道,他也毫不畏惧。村里一二百户人家都是他的佃户,家中兵器齐全。千岁如今进退两难、国破家亡,这是最好的去处。否则,沿途耳目众多,恐怕还会有大祸临头。还请千岁早做决断。”

宸濠有些犹豫:“多谢将军美意,但万一你表弟不愿收留,我该怎么办?”雷大春笃定地说:“千岁放心,只要您肯去,他绝无不愿收留之理。只是千岁如今的装扮太过招摇,须得乔装改扮一番,以免引人注目。”宸濠问:“如何改扮?”雷大春答道:“无需复杂装扮,您只需脱下龙袍,摘掉金冠,换上末将的衬衣即可。我们昼伏夜行,只要到了小安山,就安全了。”宸濠觉得可行,当下脱下龙袍挂在树林里,摘下金冠,换上雷大春的衬衣。二人等到天黑,便朝着饶州方向出发,一路上白天躲藏休息,夜晚赶路前行,不久便抵达德兴县界。

小安山位于县城东边六十里外,是一处隐秘的村落,坐落在山坳之中。村里一二百户人家都是洪广武的佃户。雷大春和宸濠又赶了半夜的路,天亮时终于到了村口。宸濠见此地地势险要,四周被树木环绕,青山倒映,风景绝佳,心中暗暗羡慕:“若这洪广武肯收留我,还愿意帮我,仅凭这一处地方,就能藏下不少兵马。若再将山上好好修整一番,不比南昌的宫殿差。只是不知他是否真如雷大春所说?”

雷大春上前向庄丁打听:“你家庄主在家吗?”庄丁答道:“庄主还未起床。请问客人尊姓?从何处来?与庄主是什么交情?有何事要说?”雷大春道:“我姓雷,名大春,是你家庄主的姑表兄弟,从南昌府来,有要事找他,麻烦进去通报一声。”庄丁又问:“这位客人也是一同来的?”雷大春点头:“正是,他与你家庄主也有交情。”庄丁一听,不敢怠慢,急忙跑进去通报。

庄丁先找到内宅的丫头,让她去禀报。丫头嫌麻烦:“我记不住这么多话,还是你自己进去说吧。”庄丁无奈:“庄主还没起床,我怎能进去?”丫头说:“我去跟庄主说一声,就说你有事找他,看他怎么说,我再给你传话。要是叫你进去,你再进去。”

丫头来到洪广武的房间,在床边轻声唤了几声。洪广武醒来,不耐烦地问:“谁在这儿乱喊?”丫头答:“是婢子秋霞。”洪广武问:“什么事?”秋霞说:“家丁王六说庄外来了客人,要见大爷。他本想亲自进来,但您还没起床,不敢打扰,就让我先来通报。”洪广武吩咐:“把他叫进来,我问问是谁。”

秋霞出去招手示意,喊道:“王老爹,大爷叫你进去呢。”王六走进来,站在房门外。秋霞又进房告知:“王六进来了。”洪广武躺在床上问:“王六,外面是谁要见我?是熟人还是生人?”王六回禀:“两人都没见过,应该是生人。其中一个姓雷,叫大春,说是您的姑表兄弟,刚从南康来。另一个没说姓名,据雷大爷说,也是您的好朋友。让我进来通报,请问大爷有这么个表兄弟吗?见还是不见?请您示下。”

洪广武思索片刻,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姓雷的是我表兄,你先请他进来,我去会会。”王六领命出去。洪广武暗自琢磨:“雷大春现在南康,跟着宁王宸濠做了大将,很受重用,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难道是因为我以前说过想跟他一起做事,现在我母亲去世了,他就来招揽我?若真是这样,他可把我想错了。我守着这份家业,享受田园之乐不好吗,何苦去给他当差,受他约束?况且宁王行事不正,我何必去自讨苦吃?且等他进来,看他怎么说,我再想办法应付。”他又疑惑:“跟他同来的人是谁?难道是他的同伴?”正想着,他起身穿好衣服。妻子方氏调侃道:“你这表兄可真是个冒失鬼,大早上跑来见人,难不成是连夜赶来的?”

洪广武听了这话,心中一紧,暗自思忖:“对啊,他为什么一大早跑来?其中必定有古怪……”洪广武到底会不会收留宸濠?后续又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4回雷大春诚心投表弟洪广武设计绊奸王

洪广武被妻子的话点醒,心中犯起嘀咕:“这么早赶来,肯定有蹊跷。”妻子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催促道:“你表兄大老远跑来,你还磨磨蹭蹭的,快去见见啊,在这儿发什么呆?难道不想见他?”洪广武解释道:“哪能不想见,只是他这次来,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妻子猜测:“难不成是找你借钱?”洪广武摇头:“就算借钱,亲戚之间帮衬一下也没什么。”妻子越发好奇:“那你还疑惑什么?”洪广武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我见了他,看他怎么说,再跟你讲。”说完,他利索地穿好衣服,丫鬟端来洗脸水,他就在房里洗漱完毕,准备去会会雷大春。

另一边,宸濠和雷大春在庄门外等了许久,庄丁才匆匆跑出来,满脸歉意地说:“让二位久等了!我家主人已经起来了,请里面坐。”两人跟着庄丁进了门,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厅。厅房朝南,明三间暗五间,十分气派。他们刚在厅中坐定,庄丁又进去端来两碗茶,放下后再次离开。过了一会儿,洪广武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宸濠抬眼打量,只见洪广武身高七尺开外,生得方面大耳,皮肤白净,两道浓眉下一双环眼炯炯有神,高鼻梁、阔嘴巴,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浑身透着一股英武之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洪广武快步上前,先跟雷大春打招呼:“表兄,咱们七八年没见了!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么一大早,该不会是连夜从南康赶来的吧?”雷大春笑着回应:“还真是!一直惦记着你,早就想来看看,可那边事情缠身,走不开。就连姑母去世,我都没能来祭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对了,贤弟现在成家了吧?”洪广武笑道:“多亏表兄挂念,家母去世前两年,我就成了家,如今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待会儿让他们出来给表伯请安。”雷大春连连道贺:“好事啊!还是贤弟有福气,哪像我,东奔西跑十年,一事无成。”洪广武客套道:“表兄太谦虚了。”

说着话,洪广武的目光不时往宸濠身上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是……还未请教尊姓大名?”雷大春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旁人,压低声音说:“贤弟,你恐怕想不到,这位就是宁王千岁!”洪广武一听,惊得急忙跪倒在地:“草民有眼无珠,不知千岁驾到,失迎失迎,罪该万死!”宸濠生怕被人撞见,连忙伸手扶起他,低声说:“先生不必如此!我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你这样称呼,万一被人听见,多有不便。”洪广武心中愈发疑惑,但嘴上还是应道:“千岁身份尊贵,本该恭敬相待。既然您有吩咐,我自当遵命。只是委屈了您,实在不安。”他一边说,一边请宸濠上座,自己在下手相陪。

雷大春见状,接着说道:“贤弟,我这次来,一来是看望你,二来确实有事相求。以你的英雄气概,这点忙肯定能帮,就怕你不肯答应啊!”洪广武爽快地说:“表兄有话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绝不含糊!”雷大春故意卖关子:“这事你要是肯帮忙,那是绰绰有余。就怕你推脱……”洪广武急了:“到底什么事?别打哑谜了!”雷大春道:“这事儿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但只要你答应,就成你的事了。”洪广武一头雾水:“表兄,你这话绕来绕去,我都听糊涂了!”雷大春严肃地说:“这事说来话长,贤弟这儿有没有安静的地方?咱们得避开旁人,细细说。”洪广武不以为然:“这儿就挺安静,何必换地方?”雷大春态度坚决:“非静室不可!你若不答应,我这就走!”洪广武无奈:“表兄别着急!行,那就去静室谈。”

他当即吩咐下人打开内书房,领着宸濠和雷大春往里走。七拐八绕后,三人来到内书房。洪广武再次请宸濠在主位坐下,庄丁献上茶后,他挥手示意庄丁退下,叮嘱道:“没有吩咐,别进来,我们有要事商议。”庄丁应声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洪广武迫不及待地问:“表兄,到底什么事?”雷大春长叹一声,开始讲述:“贤弟有所不知,宁王千岁早就听说你仗义豪爽、广结豪杰,一直想邀你共谋大业。只是当时姑母健在,你不便离家,这事儿才搁置下来。后来这七八年,千岁忙着整顿军队、四处征战,也抽不出空。本来形势一片大好,打下了好几座城池,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王守仁,还收了徐鸣皋那帮人!他们带兵反扑,不仅夺回城池,还毁了南昌宫室。千岁虽然奋力抵抗,可王守仁诡计多端,十天前,千岁在樵舍屯兵,水陆两军加起来七八万人,将士也有十多个,结果被王守仁用火攻,一把火烧得精光!当时千岁被困在水师方阵里,四处起火,万分危急。是我拼死把千岁救出来,逃到岸上。本想收拢残兵再战,可全军覆没,只剩我们两人。千岁走投无路,这才想起贤弟。我寻思,你平日里连草莽英雄都结交,没道理不欢迎千岁!你要是肯帮忙,助千岁东山再起,将来他得了天下,你就是开国功臣,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多风光啊!你可愿意?”

宸濠也恳切地补充道:“先生若能相助,他日事成,我定当重重封赏,绝不食言!还望先生可怜我如今孤身落魄,拉我一把!”

洪广武听着二人的话,心里却在冷笑:“好你个宁王,朝廷待你不薄,你却叛国谋反!如今败成这样,还想卷土重来?简直可笑!表兄也是糊涂,连良臣择主的道理都不懂,还拉我蹚这浑水!不过,我要是直接拒绝,岂不错过立功的机会?不如先稳住他们,再……”主意打定,他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模样,高声说道:“千岁英明神武,天下谁人不知!如今不过是时运不济。这地方易守难攻,正适合起事!您不嫌弃我,我愿倾尽全力,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您先安心住下,给我一两天时间,我把几个生死兄弟找来,大家一起商量报仇大计。不过,这段时间您千万不要出门,免得惹人怀疑。等计划周全了,就不用怕别人说闲话了!”

宸濠大喜过望:“先生如此仗义,我铭记于心!”洪广武连忙摆手:“千岁说哪儿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是自古的道理。您不来找我,我还想着去投奔您呢!您能来,是我的荣幸!就别跟我客气了!”说完,他又道:“您和表兄一大早赶来,肯定还没吃早饭。这儿地处偏僻,没什么好东西,我让人准备了些粗茶淡饭,先填填肚子,还望不要嫌弃。”宸濠客气道:“已经叨扰了,日后还得多多麻烦先生。”洪广武应了一声,随即喊来两个庄丁,吩咐准备早膳。

不一会儿,庄丁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宸濠和雷大春早就饥肠辘辘,见状也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庄丁撤下空碗,又递来热毛巾让他们擦脸,随后退了出去。洪广武起身告辞:“我先去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宸濠点点头:“先生请便。”洪广武究竟要去做什么?他又打着什么算盘?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5回用反言喁喁试妾妇明大义侃侃责夫君

洪广武从内书房出来,回到内室,妻子立刻迎上来追问:“你表兄跟你到底说了什么?聊完了吗?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洪广武神秘兮兮地说:“这事说起来可真够离奇的,你绝对猜不到!我都觉得意外。”妻子自信满满:“有什么猜不出的?以前听你说过,表兄在宁王府当差,这次来,八成是想拉你一起去宁王手下做官,对不对?”洪广武摇头:“倒不是这事,但也沾点边。”

妻子越发好奇:“既然不是,怎么又说沾边?”洪广武神色严肃:“这是件天大的事,你妇道人家知道了反而危险。万一走漏风声,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不过要是办成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妻子急得不行:“咱俩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祸我能躲得过?为什么不肯说?难道是坏事,所以瞒着我?平日里咱们什么事不商量,今天怎么就例外了?”洪广武还是犹豫:“不是瞒你,实在是怕你嘴不严,这事儿干系太大。”妻子再三保证:“你放心说,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讲!”洪广武再三确认:“你当真?”妻子有些恼怒:“我骗你做什么!”

洪广武这才凑到妻子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和表兄同来的是谁吗?竟然是宁王!他被王守仁打得大败,现在正德皇帝又御驾亲征,南昌的基业全毁了,只能和雷大春逃到咱们这儿。他听说我仗义疏财、广交豪杰,就想让我帮他报仇。还说将来得了天下,封我做王爷。我寻思,宁王虽然谋反,但好歹是藩王,身份特殊。你看他相貌堂堂,说不定真有帝王之相。我窝在这山里,守着祖产,也就是个土财主,一辈子默默无闻。现在机会来了,要是能帮他成事,我就是开国元勋,多风光!可这事儿必须保密,皇帝就在南昌,离这儿不远,万一消息走漏,咱们全家都得遭殃。王守仁手下能人辈出,我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可放弃这机会又不甘心,所以才要格外小心,连你我都得守口如瓶。”

妻子听完,脸色骤变,快步走到门口,关紧房门,插上闩,又转身跪在洪广武面前,泪流满面:“咱们夫妻一场,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自问没对不起你。可听你这番话,我才发现你竟如此糊涂!宁王谋反,犯下滔天大罪,人人得而诛之。你不辨是非,被他迷惑,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大义。幸好你告诉了我,要是瞒着我,咱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咱们守着这份家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非要跟着反贼冒险,不成事家破人亡,就算成了事,也得被人骂一辈子。咱们就算没大富大贵,做个安分百姓,也比助纣为虐强!你要是听我的,就赶紧把他们送走,别蹚这浑水。要是执意帮他,以后封王封侯我都不稀罕,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实在不愿看到灭族的惨祸!”说完,伏地痛哭不止。

洪广武见妻子如此,心中暗喜:“我其实哪想帮反贼?不过是试探她罢了,看来她还真明事理。”于是扶起妻子,解释道:“别担心,我就是试试你。其实我正想和你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宁王现在住在咱家,皇帝正在四处捉拿他。我要是藏着他,迟早会被发现;放走他,别人知道了也会说我包庇;去南昌报告吧,又不忍心对表兄下手。你说该怎么办?”

妻子将信将疑:“你真不打算帮他?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洪广武发誓:“若有假话,天打雷劈!”妻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依我看,悄悄把他们放走,也别去报告。村里都是咱们的佃户,应该不会乱说。”洪广武摇头:“我想过,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直接绑了送官也说得过去。但还有个折中的办法:我先去南昌报告说人已经控制住,让官兵来抓人,然后赶回来把他们放走,这样既撇清了关系,他们要是再被抓,也怪不到我头上。你觉得怎么样?”

妻子皱眉分析:“这办法不妥。你报告说人已拘押,等官兵来了却放跑了,到时候人家找你要人怎么办?就算官兵不找你麻烦,万一宁王他们被抓,供出你先收留后放走,你怎么辩解?依我看,要么直接绑了送官,要么把他们扣在家里,派人赶紧去南昌请官兵。至于表兄,你也别顾念私情,就算婆婆在世,也不会纵容谋反的人。‘大义灭亲’的道理,咱们得懂。”

洪广武细细一想,妻子的话确实在理,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就按你说的第二种办法办!”方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6回殷勤款待假意留宾激烈陈辞真心劝主

洪广武和妻子方氏商议妥当后,又叮嘱道:“我得出去了,省得他们起疑心。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准备一桌好酒好菜,中午和晚上都要丰盛些,别让他们看出破绽。等晚上回来,咱们再商量派谁去南昌送信。”方氏点头应下。

洪广武转身回到内书房,笑着对宸濠、雷大春说道:“让千岁久等了,臣去处理了些琐事。”雷大春笑道:“贤弟能力出众,操劳些也是难免。”洪广武解释道:“眼下秋粮刚收,佃户们交的租米得仔细清点。欠租的得催着补交,按时交租的也得给些奖赏。虽说都是佃户,但赏罚分明,他们才会信服,不敢拖欠。本来打算饭后再算账,可千岁和表兄来了,我想着赶紧把这事了结,就能安心陪二位聊天议事。不然心里总惦记着,而且几十号佃户还等着呢。”

过了一会儿,雷大春说道:“贤弟,听说你添了两个儿子,我还没见过呢,不如让侄儿出来见见,顺便也见见弟妹,大家行个礼。”洪广武面露难色:“本该如此,只是内人最近风寒未愈,怕见风,改日再让她拜见。稍等片刻,我先带大儿子来给千岁和表兄请安。二儿子才满周岁,离不开母亲,一离开就哭闹,实在折腾人。”宸濠宽慰道:“小孩子大都这样,不必在意。”雷大春又问:“大侄儿今年几岁了?”洪广武答:“六岁了,生性顽皮,就爱舞枪弄棒。”雷大春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专爱耍枪棒,姑母没少教训你。没想到十四五岁后,你突然开始读书习字,早晚文武兼修,如今成了文武全才,我这做表兄的都自愧不如。”洪广武连忙谦虚:“表兄过奖了!我不过略识文字、粗通武艺,外面朋友抬举,传得言过其实。比起千岁的文韬、表兄的武略,我哪敢称‘文武’二字。”

三人正聊着,已到中午。庄丁在大厅摆好酒菜,来请他们用餐。洪广武引着宸濠、雷大春来到厅中,恭请宸濠坐主位,雷大春居上首,自己在一旁相陪。庄丁斟满酒,洪广武先给宸濠敬酒,又要给雷大春斟酒,被雷大春拦住,三人才各自落座。洪广武举杯说道:“山野粗食,不成敬意,这杯薄酒,还望千岁莫嫌弃。”宸濠客气推辞一番,三人便开始畅饮。饭后,庄丁撤去碗筷,洪广武又将宸濠请回内书房休息,还吩咐庄丁把大儿子带来,给宸濠和雷大春行礼。

时光飞逝,转眼夕阳西下。到了掌灯时分,庄丁又摆上晚餐。三人用过饭后,洪广武命人铺好床铺,请宸濠和雷大春安歇,自己则回到内室。

一进房,方氏便说:“这事得赶紧办,不能拖。我看李祥这人办事精细,要不派他去南昌?你觉得合适吗?”洪广武沉吟道:“他确实可靠。我想着写封信让他带去,你觉得信该怎么写?”方氏摇头:“依我看,别写信,免得留下把柄,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就行。”洪广武担心:“就怕他说不明白。”方氏坚持:“事情简单,他能讲清楚。”洪广武点头:“那叫他进来,当面把话交代清楚。”随即让丫鬟去唤李祥。

李祥进了里间,洪广武将他领到小书房,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今天来的两个人是谁吗?雷大爷是我表兄,另一个你猜猜?”李祥见主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起疑,答道:“小人不知。难道那人有问题?”洪广武说:“那人身份尊贵,可如今犯了滔天大罪,连皇上都亲自来捉拿。你再猜猜,他是谁?”李祥一惊:“难道是宁王?”洪广武点头:“猜对了!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李祥摇头。洪广武继续说:“我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事。他想让我帮他复仇,还说将来得了天下,就封我做王爷。我寻思,他虽是藩王,但机会难得,成事后我就是开国元勋。我已经答应他了,现在缺兵马,想派你出去,先购置马匹,再暗中招募人马、招揽豪杰。这事成了,你也能谋个一官半职。不过千万保密,一旦泄露,就是灭族之祸!因为信得过你,才把大事托付给你。明天我先给你三千两银子,你即刻动身。”

洪广武话音未落,李祥急忙说道:“主人恕罪,小人有句话,即便讨打也要说!”洪广武皱眉:“你想说什么?”李祥急道:“主人莫不是糊涂了?咱们守着这份家业,衣食无忧,为什么要去蹚这趟浑水?跟着谋反,还妄想封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洪广武辩解:“我守着这点家业,不过是个土财主,一辈子默默无闻。要是能帮宁王成事,我就能名垂青史,光宗耀祖,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你怎么也像妇人一样,目光短浅?”

李祥追问:“主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洪广武严肃道:“我何时开过玩笑?自然是打定主意了。”李祥急得跺脚:“主人若执意如此,小人不敢苟同!为了保全全家,我宁可去官府告发!您只看到好处,却不想后果:且不说宁王谋反未必能成,就算成功了,您跟着他南征北战,随时丢了性命,就算封了王又如何?要是事情败露,您就是窝藏反贼、共谋不轨,全家都得遭殃!何苦为了虚名,连累这么多人?在小人看来,平平安安才是福,那些虚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有什么用?主人若肯回头,小人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若执意要反,小人只能自保了。话已至此,请主人三思!”

洪广武听了这番话,心中暗叹:“都说李祥忠直可靠,果然名不虚传!这番话有理有据,不愧是忠义之士。我洪广武能有贤妻义仆,真是万幸!”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照你这么说,这事确实是弊大于利,做不得?”李祥坚定道:“谋反是大逆不道的事,三岁孩童都知道不能做,何况主人深明大义,更不该糊涂!依小人看,万万做不得!”洪广武接下来会作何决定?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7回投机密义仆奔驰入网罗奸王就擒

李祥一番义正辞严的劝诫后,洪广武追问:“依你说这事做不得,那怎么把他们送走?”李祥不假思索:“没别的办法,直接把他们捆了,押送到王元帅营里,按律法处置。”洪广武面露难色:“可我表兄也在其中,这怎么行?”李祥神色坚决:“主人难道没听过‘大义灭亲’?这种时候,可顾不上私人情面了。”

洪广武沉思片刻:“我有个折中的主意。不参与谋反,但我想派人去王元帅营里报信,让他派人来抓人,这样也算给表兄留些颜面。不过派谁去合适?这事必须绝对保密。”李祥主动请缨:“主人若决心不趟这浑水,送信的事小人愿意去!这段时间,主人照常招待他们,千万别露出破绽,万一让他们跑了,您可要担上‘纵放反贼’的罪名。”

见李祥思虑周全,洪广武这才吐露实情:“我哪真想和反王共谋大事?灭族的后果我岂能不知!只是想找人送信,又怕消息走漏,所以故意试探你。既然你这么明白事理,我就放心了。”随后又反复叮嘱,李祥拍胸脯保证:“主人放心!小人心里有数,明天一早就动身。”洪广武这才转忧为喜。当晚,李祥告退,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李祥揣上几两盘缠,悄悄离开庄子,快马加鞭直奔南昌。抵达后,他四处打听,得知王元帅驻扎在南昌府衙门,便径直前往。在大堂前,他拦住两名亲兵询问:“请问今日谁当值?我有机密要事,想面禀王元帅,劳驾通传一声。”亲兵警惕地打量他:“你从哪来?姓甚名谁?”李祥如实回答:“小人从饶州府德兴县来,名叫李祥,确实有十万火急的机密。”亲兵见他言辞恳切,不敢阻拦,进去通报。

不多时,亲兵带着一名差官出来:“元帅唤你进去,有什么事当面说。”李祥跟随差官穿过暖阁、二堂,进入书房。差官指着上座之人:“这就是王元帅,有话快讲。”李祥赶忙跪地磕头。王元帅问:“你叫什么?从哪来?有何机密?”李祥定了定神,缓缓道:“小人主人叫洪广武,家住饶州府德兴县小安山。五天前清晨,主人还未起床,他的表兄雷大春……”

听到“雷大春”三个字,王元帅神色骤变:“雷大春怎么了?”李祥继续说:“雷大春带了个人来找主人。主人念及亲戚情分,将他们迎进庄。见面后才知道,同来的人竟是宁王!”王元帅追问:“宁王现在还在你主人家?”李祥点头:“主人知道宁王是朝廷要犯,没敢声张,先将人留下。闲聊时,宁王竟说要报仇,拉拢主人共谋大事。”

“你主人答应了?他们为何找上你家?”王元帅连珠炮似的发问。李祥解释:“都是雷大春出的主意!他知道主人家底殷实、武艺高强,想用花言巧语哄骗。但主人深明大义,怎会被蛊惑?可直接拒绝又怕打草惊蛇,眼下元帅正四处捉拿反贼,哪能轻易放虎归山?所以主人假意应允,好酒好菜地招待,稳住他们,又派小人星夜赶来报信,恳请元帅速派人手,将这两个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王元帅大喜过望:“你速速回去,转告你家主人,本帅即刻派人!让他务必看紧了,千万别走漏风声!最迟两天,官兵就能到庄上。”李祥提议:“元帅何不派人与我同去?这样更快。”王元帅摇头:“同去反而容易暴露,到时候打草惊蛇,连累你家主人。你先回去,告诉洪广武,今天是十月十六,十八日三更,我军准时到庄。最好让他提前把两人灌醉,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擒拿,否则免不了一场恶战,你家主人也不得安宁。”李祥领命,立刻返程。

这边王元帅当即点将,命焦大鹏、伍天熊、王能、徐寿四人秘密前往小安山;另一边,他进宫向武宗奏报此事。

李祥日夜兼程,终于在十八日赶回小安山。他将王元帅的安排详细告知洪广武,洪广武连连称是。当晚,他摆下宴席,频频劝酒,不出所料,宸濠和雷大春喝得酩酊大醉,被安置在内书房休息。洪广武又叮嘱全家彻夜不眠,等候官兵到来。

三更时分,迟迟不见动静。洪广武正焦急张望,忽见一个黑影从屋顶轻盈落下,他心头一惊,定睛一看,面前已站着一名黑衣男子。洪广武厉声喝问:“来者何人?”对方压低声音:“我乃王元帅麾下焦大鹏,奉命捉拿反贼!”话音未落,又有三道黑影凌空而降。洪广武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援兵已到。

焦大鹏追问:“元帅的吩咐都办妥了?”洪广武忙答:“一切照办!”“人在哪?”焦大鹏又问。洪广武指向内书房,又恳求道:“将军擒住他们后,还请假意将我一并带走审问,就说是我勾结反贼。这样既能保住表兄颜面,也能瞒过旁人,还望将军成全。”焦大鹏点头应允。

说罢,焦大鹏抽出寒光闪闪的宝剑,伍天熊、徐寿、王能也各自亮出兵刃。焦大鹏低声部署:“伍贤弟、徐贤弟上屋顶警戒,防止他们逃跑!”两人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焦大鹏和王能则大步向内书房逼近。

屋内,油灯半明半暗。焦大鹏挑亮灯火,一眼瞧见上首床铺躺着宸濠,下首是雷大春。两人默契十足,决定先制服雷大春——只要拿下这个武艺高强的帮手,宸濠自然插翅难逃。焦大鹏冲到雷大春床前,大喝:“雷大春!助纣为虐,恶贯满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睡梦中的雷大春猛然惊醒,见床边两人持剑握刀,寒光森然,情知不妙,翻身便要下床。焦大鹏眼疾手快,剑光一闪,狠狠劈向他的大腿;王能的单刀也同时砍下,直取手臂。饶是雷大春身手矫健,也躲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夹击,瞬间被砍中一刀一剑,瘫倒在床上。焦大鹏转头示意:“王贤弟,这里交给我!快去捉宸濠!”

王能如离弦之箭,冲到宸濠床前。宸濠早已被惊醒,吓得浑身筛糠,缩在床角动弹不得。见雷大春被擒,他知道大势已去,只能闭目待缚。王能掏出麻绳,将宸濠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床上;又折返帮焦大鹏制住雷大春。随后,他招呼屋顶的伍天熊、徐寿下来,四人守着两个俘虏,静待天明,准备押解回南昌,听候武宗发落。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捕,究竟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8回朱宸淳割舌敲牙明武宗散财发粟

焦大鹏、徐寿、伍天熊和王能四人成功在洪广武家中擒获宸濠、雷大春后,等到天亮,便按照计划将洪广武也一并带走,一行人押解着两名要犯,朝着南昌府进发。

经过几天的行程,众人抵达南昌。伍天熊先行一步,赶到王元帅处禀报消息。王元帅听闻逆王宸濠和贼将雷大春双双落网,立刻下令将二人先行收监,随后前往行宫,向武宗奏报这一喜讯。武宗得知逆贼已被擒获,龙颜大悦,当即传下旨意,命王守仁次日亲自率领将士,将宸濠押解至便殿,等候亲自审讯。

王守仁领旨后回到衙门,随即传见洪广武。见到洪广武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王守仁心中颇为欣赏,开口问道:“你祖祖辈辈都住在德兴县小安山吗?”洪广武恭敬答道:“回元帅,小人祖居德兴县。”王守仁赞许道:“宁王和雷大春逃到你那里,你能不顾亲戚情面,一心向朝廷,实在难能可贵。本帅明日定会当面向圣上奏明,为你讨个一官半职,作为对你的嘉奖。”

洪广武连忙推辞:“小人没什么德行才能,怎敢奢求朝廷赏赐?宁王和贼将在我家被擒,不过是遵循‘叛臣贼子,人人可诛’的道理,这是做臣子的分内之事。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贪图朝廷的恩泽?况且靠这种事换取功名,我实在于心不忍。还望元帅体谅,并非小人故作姿态,实在是不敢接受朝廷的厚恩,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百姓。”

王守仁却坚持道:“以我看,你仪表不凡,日后定能成为朝廷栋梁。我不忍心埋没贤才,辜负国家求贤若渴的心意。明日我一定会向圣上奏明,至于圣意如何,且看结果吧。”洪广武不好再推辞,只得恭敬退下。

第二天一早,王守仁上朝。武宗升殿,众大臣行过朝参大礼后,王守仁跪奏道:“此次宁王能够被擒获,全靠百姓洪广武出力。臣昨日仔细观察,洪广武相貌出众,武艺精通,是国家栋梁之材,恳请陛下加以嘉奖,以激励更多人。”武宗回应道:“既然卿家这么说,朕随后会下旨嘉奖他。午朝过后,你将宸濠押到便殿,朕要亲自审问。”王守仁领旨,武宗退朝,众官员各自散去。

午后,王守仁给宸濠戴上刑具,押解着他进入行宫。宸濠走进曾经属于自己的府第,不禁感慨万千,然而悔之晚矣,只能在宫外等候旨意。没过多久,值殿官传出旨意,命将宁王带进去受审。王守仁不敢耽搁,立刻将宸濠带到便殿。

他先向武宗行三呼大礼,然后跪下奏道:“叛臣宁王已带到,请陛下示下。”武宗下令将人带上,王守仁退下金阶,把宸濠领进便殿。

宸濠跪在阶下,既不称臣,也不行礼,只是低头沉默不语。武宗大怒,斥责道:“你受祖宗庇佑,朕又对你多加恩赐,恢复你父亲的护卫军,你本应尽力报效朝廷,稳固江山,这才是臣子本分。可你不仅不思报答,反而背叛朝廷,残害百姓。王师出征,你还听信妖道邪术,抗拒官兵,抢夺城池,劫掠钱粮。你以为有一群狐朋狗友相助,就能夺取朕的皇位?你罪恶滔天,不仅朕容不下你,天下百姓也对你恨之入骨。如今你已被擒,还有什么可说的,如实招来!”

没想到宸濠竟怒目而视,大骂道:“昏君!你虽然擒住我,不过是我中了诡计,被臣子所误。但我看你也没几天好活!你整日贪图享乐,宠信宦官,四处巡游,不理朝政,早晚会祸起萧墙!你今天得意,等回京城时,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昏君!昏君!我死不足惜,像你这样昏庸,将来的下场恐怕还不如我!我只恨王守仁这个匹夫与我作对,更恨没能在半路杀了你,否则岂容你在此作威作福!我死后,阴魂也不会让你安生,定要报今日之仇!”

这番辱骂让武宗勃然大怒,当即命左右侍卫:“先割了他的舌头,敲掉牙齿,再将他凌迟处死!”话音刚落,几个力士上前,将宸濠按倒,一人按住他的头,一人制住双臂,还有一人撬开他的嘴,用尖刀割下半截舌头,又拿铁锤、铁錾敲落他满口牙齿。宸濠这才无法再骂,可武宗余怒未消,命王守仁率领众将,立刻将宸濠押赴刑场,凌迟处死。王守仁领旨,迅速将宸濠绑缚起来,带着众将士前往刑场行刑,之后回宫复命。

紧接着,武宗又下旨:除了将宜春王拱樤和雷大春依法处死,宁王府其余三百多人,从王妃到宫女,都要审讯清楚,按律处置;其中确实无辜、未参与谋反的,一概赦免;娄妃则加恩免死。王守仁接到旨意,先将宜春王和雷大春正法,又审讯出四十多名附逆者,同样依法处死,其余人全部赦免。回奏后,武宗又命人好好照顾娄妃,等班师回朝时一并带回京师安置。

两天后,武宗想到南昌百姓的苦难:先是遭受宸濠的残酷剥削,后又历经战乱,许多人失去家园,流离失所,老弱病残曝尸荒野,壮年四处逃亡。他心中不忍,上朝时与王守仁商议:“南昌各州县百姓,自宸濠谋反以来,战乱不断,苦不堪言,朕很是怜悯。爱卿可有良策,能赈济这些百姓?”

王守仁跪奏道:“陛下心系百姓,臣替百姓感恩戴德。只是战乱之后,国库空虚,没有多余款项。不过有个办法:宁王府查抄的财物数量巨大,若将这些搜刮来的财物分发给百姓,等于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百姓定会感恩陛下,也能借此维持生计;再打开粮仓放粮,百姓就更感激了,还请陛下定夺。”

武宗点头赞同:“爱卿所言正合朕意。你即刻张贴榜文,告知百姓五日后到南昌府,按名册领取赈济;同时将查抄的财物造册呈上来。”王守仁又建议:“臣认为,应先派可靠官员清查城中百姓户口,按户发放,确保公平;外府州县则让当地官员迅速清查,造册上报,再派专员前往监督发放。这样既能防止官员贪污,又能让百姓真正受益,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武宗大喜:“爱卿的办法条理清晰,就按此办理,务必让百姓尽快得到实惠。事情办妥,朕也好早日班师回朝。”

王守仁领旨后,回到南昌府,命伍定谋带领焦大鹏、伍天熊等人,在南昌城乡挨家挨户清查;同时发文到九江、南康、安庆等府,要求当地知府迅速清查人口。另一边,将宁王府离宫内查抄的财物逐一登记造册,核算粮仓存粮,一并奏报给武宗。

不久,伍定谋完成南昌府灾民清查,按照贫困程度分为极贫、次贫两类,造册呈报。王守仁审阅后,呈给武宗。武宗看过,下令将离宫内查抄财物的一半,加上一半仓粮,按户发放。王守仁随即张贴数十张榜文,告知百姓领取时间。榜文一出,南昌百姓欢呼雀跃,盼望着领取赈济。

随后,其他各府也陆续将清册送来,王守仁再次奏明,经武宗批准后,将所有金银财宝、粮食统一核算,按户分配,派专员前往各地发放。领赈的百姓扶老携幼,无不欢呼,赞颂皇帝圣明。南昌府的赈济工作持续了十天,九江、南康、安庆三府也在二十天后相继完成。

王守仁回奏后,武宗下令伍定谋返回吉安府署任职,并赏赐爵位官职。伍定谋进朝谢恩,得到武宗嘉奖后,启程返回吉安。至此,武宗开始筹备择日班师回朝,然而圣驾究竟何时启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9回明武宗西山看剑术众英雄黑店灭强人

武宗完成对南昌百姓的赈济后,心中萌生了游览鄱阳湖的想法,希望顺便查看樵舍当年火烧贼寨的故地。于是,他下旨命大小官员随驾同游。旨意一出,地方官员立刻着手准备,雇来大船,以供武宗一行使用。

出发当日,武宗率领文武百官、将士,浩浩荡荡离开南昌,登上龙舟,朝着鄱阳湖进发。一路上舟行顺利,没过多久便抵达目的地。许是天子出行,自有神灵护佑,当日湖面风平浪静,十分适宜游览。武宗兴致勃勃,先是命船队在湖面上尽情驰骋,随后又前往樵舍。只见此地山水环绕,山势巍峨直插云霄,湖面波光粼粼如同白练,绝佳的景致令武宗龙心大悦。

饱览湖光山色后,武宗弃舟登岸,率领众人前往西山,想要登高远眺。登上西山之巅,武宗正沉浸在壮阔的景色中,忽然瞥见半空中飘来一队身着羽衣的人,他们身姿轻盈,随风缓缓降落。武宗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朕在山中遇到仙人了?”

正疑惑间,众人已纷纷落地,依次跪拜行礼,齐声道:“臣等乃世外之人,特来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武宗满心惊异,这时王守仁上前跪奏:“陛下勿惊,这些便是臣曾奏明的七子十二生——玄贞子、一尘子、海鸥子、霓裳子、飞云子、默存子、山中子,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傀儡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鹪寄生、河海生、自全生。他们为平定叛乱、稳固社稷立下大功,还请陛下厚待。”

武宗听后恍然大悟,便一一询问众人姓名,七子十二生也恭敬作答。问罢,武宗饶有兴致地说:“朕听闻你们剑术高超,如今这空山之中没有旁人,能否展示一番,让朕开开眼界?”玄贞子领命道:“臣等谨遵圣命!”

话音刚落,七子十二生纷纷起身。玄贞子率先面向西北,张口一吐,一道白光飞射而出,在空中如白练般舞动。紧接着,其余众人也相继吐出宝剑,二十道剑光在半空交织缠斗,时而盘旋上升,时而俯冲而下,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宛如万道长虹横贯天际。剑光最激烈时,竟汇聚成一团,气势磅礴,恰似诗中所写“?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武宗看得目不转睛、连连称奇,正意犹未尽时,白光突然四散消失,宝剑也不见踪影。

还没等武宗回过神,七子十二生已再次跪拜:“臣等剑术演练完毕,特来复命。”武宗赞叹道:“你们的剑术精妙绝伦,实在令人敬佩!有如此奇术,难怪能轻易克敌制胜。宸濠胆敢反叛朝廷,还施用妖术,如今能被擒获正法,全靠你们相助!待朕班师回朝,定要重重封赏,以表谢意。”玄贞子推辞道:“臣等早已看淡功名,只想逍遥于山水之间,不敢奢求陛下封赏。”

王守仁见状,再次上奏:“臣还有一事禀报。此前陛下驾临荆紫关时遭遇刺客,若不是玄贞子提前通风报信,命焦大鹏前去救驾,臣无从知晓危机,陛下恐怕也会遇险。单说玄贞子这救驾之功,就不容忽视,更别说七子十二生对社稷的诸多贡献了。还请陛下不要因他们推辞就收回成命。”

武宗听闻,恍然大悟:“原来朕此前能化险为夷,全靠玄贞子暗中保护!若不是卿家说明,朕还蒙在鼓里!别的暂且不论,单这救驾一事,就足以论功行赏。朕定按卿家所言,回朝后便加封他们。”玄贞子不好再拒绝,便率众谢恩,随后又奏道:“臣等还有些事务尚未完成,恳请先行告退。等陛下班师回朝,我们定会在午门恭迎圣驾,接受陛下恩典。”

武宗挽留道:“你们为何如此匆忙?朕真想与你们一同前行。”玄贞子等人齐声道:“陛下只管放心前行,一路自有保障。我们不必同行,也能随时护驾。此番前来,不过是想一睹圣颜,表达对陛下的拥戴。我们就此告辞,下月一定在午门等候陛下。”武宗无奈道:“既然你们有事在身,朕也不便强求。到了京城,你们务必前来受封,切莫推辞。”玄贞子恭敬应道:“臣等定遵圣旨!”说罢,众人转身御风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令武宗连连称奇、赞叹不已。

惊叹过后,武宗率众下山,重新登上龙舟返回南昌,依旧住在宁王府中。随后,他下旨宣布,十月十五日从南昌启程,班师回朝。消息传出,随行的大臣、将士纷纷开始筹备,整装待发。

另一边,徐鸣皋、一枝梅等四人,自樵舍领命后,便四处搜寻宸濠和雷大春的踪迹。然而多日过去,毫无收获。直到宸濠、雷大春被擒获正法的消息传开,他们才得知此事,于是四人会合,一同返回南昌。

这天,他们行至安徽与江西交界处的殷家汇。这是个偏僻的小村落,住户不多。此时天色已晚,徐鸣皋看到山坳处有一家客店,便提议:“我们不如就在前面那客店住一晚,明日再赶路?”一枝梅等人表示赞同,四人便朝着客店走去。

进店后,只见柜台后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生得粗眉大眼,满脸凶相。妇人开口问道:“几位是来投宿的吧?店里有干净的房间,快请进。”徐鸣皋应了一声,问道:“房间在哪里?劳烦你带我们过去。”妇人答:“客官稍等,我叫小二来招呼。”随即大声喊道:“王二!有客人来了,还不出来迎客,躲在里面做什么?”里间传来回应:“来了!”紧接着,一个店伙计走了出来。这王二生得兔耳鹰腮,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徐鸣皋正打量着,王二已上前问道:“就是这四位客人吗?”妇人吩咐道:“对,快去把后进那间单房收拾干净,让四位客官休息。”

王二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请四人入内。房间宽敞,收拾得倒也整洁。四人刚坐下,王二又端来洗脸水,殷勤问道:“几位爷想必还没用晚饭吧?我们这儿有鸡、鱼、肉、蛋,米饭、饽饽也齐全,还有自酿的好酒,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这就去准备。”徐鸣皋说:“把现成的送来就行。”王二很快端来一盘饽饽、一盘肥鸡、一盘炒蛋、一盘白切肉,还摆上两壶酒和四双杯筷。徐鸣皋见状,便对王二说:“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需要什么我们再叫你。”王二答应着离开了房间。

待王二走后,徐鸣皋小声对一枝梅等人说:“老弟,你看这客店有没有问题?”一枝梅神色凝重:“恐怕来者不善。”徐鸣皋点头:“咱们得小心防备。我看那酒说不定有问题,万一着了道可就麻烦了。”一枝梅思索片刻:“我有个主意,我先出去探探情况,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做打算。”徐鸣皋道:“先吃些菜垫垫肚子,酒先放着。吃饱了再去查看,如果没什么异常,咱们再喝酒;要是发现不对劲,先解决了店里这些人,再痛快吃喝。”

四人不再碰酒,夹着鸡肉、白切肉,就着饽饽,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随后,一枝梅悄悄出门,没有走寻常路径,而是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朝着客店后进而去。他穿梭在屋顶之间,先在后进屏息倾听,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又飞身前往前进,这时,只听那妇人说道:“你去屋里看看,客人吃完了没?要是想添酒,就给他们上些‘好’酒。时辰不早了,让他们早点睡下,咱们好去办正事。”一枝梅在屋顶听得真切,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客店究竟暗藏什么阴谋?徐鸣皋等人又将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80回大奸已殛御驾班师丑虏悉平功臣受赏

在屋顶 eavesdropping 的一枝梅,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奶奶别担心,不用添酒,那四个肥羊已经够本了。”听到“肥羊”二字,一枝梅立刻明白这是家黑店,不再多听,悄悄跳下屋顶,回到房间,将听到的情况告诉徐鸣皋等人。徐鸣皋当即提议:“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解决了!”一枝梅却冷静分析道:“依我看,咱们先假装喝醉,躺下装睡。等他们上钩,到时候抓个现行,让他们无话可说。现在动手,他们肯定会抵赖。咱们四人都没喝酒,没中圈套,还怕他们不成?就算再来十几个,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徐鸣皋觉得有理,点头同意。于是四人悄悄藏好兵器,躺到床上,佯装熟睡,还故意打起呼噜,暗中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二更过后,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三个人影。为首的正是柜台后的妇人,身旁跟着店小二王二,还有一个手持板斧的彪形大汉。妇人握着单刀,王二抱着一捆粗麻绳,三人蹑手蹑脚进了屋。只听妇人低声说:“老娘半个月没开张了,正愁没钱用,今天可算来生意了!”随后她恶狠狠地命令王二:“王二,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绑起来!”又转头对大汉说:“当家的,你对付那两个,我来这边。”说完,大汉朝着徐鸣皋走去,妇人则直奔一枝梅。

就在贼人即将近身的瞬间,徐鸣皋和一枝梅突然发难。一枝梅如鹞子翻身般跃起,大喝一声:“大胆贼妇!你把我们当什么人?竟敢开黑店,害人性命!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话音未落,手中单刀如闪电般刺向妇人。贼妇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不好”,慌忙举刀抵挡。然而一枝梅刀法精湛,出手如电,根本不给她还手的机会,一刀狠狠刺进贼妇胸膛,顺势一按,解决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另一边,徐鸣皋等三人也如法炮制,迅速将大汉和店小二斩杀。众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忍不住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开黑店劫财害命?”一枝梅提议:“咱们再去后院搜查一番,要是还有漏网之鱼,一并解决,也算是为过往客商除害。”四人当即起身,朝着客店后进搜索。

没走多远,迎面碰上三个手持兵器的人。徐鸣皋等人二话不说,冲上前去,瞬间解决了两个。剩下一人吓得瘫倒在地,跪地求饶:“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各位大爷,求您饶命啊!”徐鸣皋厉声问道:“这黑店老板是谁?还有多少同伙?从实招来!”那人哆哆嗦嗦地说:“小店主人叫陆豹,他妻子扈氏,加上我们四个伙计,专门在这里打劫客商。”徐鸣皋又问:“你们在此作恶几年了?害了多少人命?”“从前年开始,大概害了十几个客商……”不等他说完,徐鸣皋怒喝道:“害了这么多人命,今天死在我们手里,算是你们罪有应得!留着你日后还会害人!”手起刀落,结果了此人的性命。至此,黑店内六名贼人被徐鸣皋等四人全部诛杀。

此时不过三更,四人回到房间,也没了喝酒的兴致,稍作休息。天快亮时,他们放了一把火,将黑店付之一炬,六个贼人的尸体也一同葬身火海。徐鸣皋等人没有等待火势熄灭,便继续赶路,直奔南昌。

经过数日奔波,四人终于抵达南昌。此时距离武宗班师回朝仅剩一天,正值十月十四日。他们立刻去拜见王元帅,并将在殷家汇铲除黑店的经过详细禀报。王元帅让他们先去休息,次日将此事奏明武宗。

十月十五日清晨,辰时一到,武宗下旨班师。各营接到命令,三声炮响后,大军整齐开拔。武宗乘坐龙舆,文武百官骑马护送,南昌城中百姓纷纷在家门口摆上香案,跪地恭送圣驾。王师浩浩荡荡,水陆并进,一路上旌旗招展,士气高昂,真正是“鞭敲金蹬响,人唱凯歌还”。

大军一路前行,抵达北通州时,京城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早已得到消息,在此等候迎接。武宗没有停留,继续向京城进发。两天后,圣驾抵达京都,众人跪迎。王元帅率领的军队在外城安营扎寨,王元帅随武宗入朝。当圣驾行至午门,果然看到七子十三生早已在此等候跪迎,武宗十分高兴,随即回宫。当天,武宗传下旨意,命随征的文武官员和七子十三生,于次日五更上朝,接受封赏。

第二天五更,官员们身着朝服,整齐列队上朝。静鞭三响后,武宗登上宝殿,众人行三呼大礼,分立两旁。武宗开始宣读封赏旨意:“江西巡抚兼都察院御史王守仁,督师平乱有功,特授武英殿大学士,即日入阁;先锋徐鸣皋,随征作战勇往直前,加提督衔,遇缺即补;慕容贞、徐庆等一众将领,随征出力,均赏加总镇;卜大武弃暗投明,屡立战功,赏加副将;焦大鹏救驾有功,虽不愿为官,仍加恩封为护驾陆地真人,其妻孙大娘、王凤姑破阵有功,赏给总兵诰命;余秀英、鲍氏两位女将,英勇奋战,分别授予忠武猛勇女将军、毅勇女将军之职;吉安府知府伍定谋,足智多谋,升任江西按察使;玄贞子封为护国神武真人,海鸥子等七子封为保国真人,霓裳子封为卫国女真人,傀儡生等十二生封为威武大法师;其余随征官员,均在本职上加一级。另赐宴三日,同庆太平。”

宣读完毕,众人叩首谢恩。武宗退朝后,百官散去。次日,随征官员们齐聚武英殿,连续三天参加庆功宴。宴会结束后,众人各回岗位,王守仁即日入阁办公。又过了一日,七子十三生和焦大鹏上朝向武宗辞行,此后云游四方,不知所踪。

经此一战,明朝天下重归太平,此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不是七子十三生、徐鸣皋等一众英雄豪杰锄奸护国,恐怕武宗的江山早已被宁王夺去。如今大功告成,众人受封,不仅是对功臣的嘉奖,更是稳固国体的重要之举。

十三剑结!

济公全传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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