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齐回到达坂城的时候，风大得出奇，刚踏进办公楼门，连帽子都差点被吹走。
他脚步没停，径直去了会议室，一路上脸上都挂着那副“既像骂了人，又像被人骂”的表情。
五分钟不到，风电一场的人全被他一个电话招了过来——麦麦提、张妍、马文斌、罗文建……甚至连仓库那头正在清点材料的仓管小李都被叫了过来。
“谢总，情况如何？”马文斌一边拎着图纸，一边嘀咕，“看您这副脸色，周厅长那边是不同意延期？”
谢世齐坐定、没接话，先抿了口水，半晌才悠悠地来了一句：“我看咱们这个场，也别改名叫风电一场了，干脆改名叫火葬场吧！这姓周的新官上任，火都烧到我头发跟上来了。”
会议室里一片哄笑，可没人真敢笑出声。
他扫了一圈众人，声音一转，正色道：“笑归笑，事儿是真不轻，姓周的下了死命令——十月一号之前，全场十三台风机得装完并网，还得转起来，作为国庆献礼！”
“哈？！”黄伟兴和罗文建当场叫出声。
“不是，他脑袋是给风车吹坏了吧！”张妍干脆爆了句粗口。
谢世齐没搭理他们的惊叫，自顾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日程图摊在桌上，神情严肃：“姓周的压根不懂咱们的工程，完全不顾实际情况，只是想通过我们这个项目表现一下自己新官上任的“魄力”，现在我们得面对这个现实，正如他所说，这是政治任务，我们必须得硬着头皮去应付。”
“怎么应付？糊几个塔架给他？！这么硬碰硬，最后受影响的还是我们！”马文斌沉声道，不合时宜地补充了一条，也是现实的消息，“维斯塔斯的技术员都说过，全部完成并网调试，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况且咱们目前连合适的施工队都找不着。”黄伟兴也顺势补充道，“那他就敢这么要求？”
现实摆在眼前，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凝重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大家先别着急”谢世齐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也别琢磨着去跟领导闹。我一路上已经想了个对策，咱们不如阳奉阴违——嘴上全都答应，脚底下慢慢打算盘。”
他顿了顿，看着每个人的眼睛，语气了然，“姓周的眼界就那样，风电的复杂性他根本不懂，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准他的盲点，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分阶段目标，让他觉得节奏‘在控’，而咱们则暗中缓一缓最紧急的节点，别把风险全压在前头。”
“意思就是，在施工关键节点上动点脑筋，”谢世齐补充道，“放慢节奏，制造一些合理的延误理由，尽可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说罢，他再次扫视全场，目光最终定在了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麦麦提上。
从会议一开始，麦麦提就没说一句话，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埋头写写画画，不知在琢磨什么。
谢世齐好奇，于是点名道：“麦麦提，你在那里做啥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拆工期。”
麦麦提头也不抬地说。
紧接着，他大手一挥，将手中的笔拍在桌面上，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的想法嘛，和您差不多。我已经把工期拆得七七八八了。
我们前两个月就干‘可见的’，平整场地、铺临时道路、搭配电房、桩基预埋啥的，能立起来的、能拍照的，全都往上堆。外头看着风生水起。到时候厅里来视察一看：哟呵，这儿热火朝天啊——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政绩’。”
他又出三根手指：“第三个月嘛，这时候，丹麦技术员该请来请来了。我们就说，为了确保风机稳定运行，得做一轮‘风场局部气象实验’、‘塔基微震评估’——听起来高大上，其实是真能做，也是真能拖时间。”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皱着眉，像是快速在脑子里排了一遍工序，随即又拿起笔，一边在图上比画一边念叨：
“后面三个月就棘手点……风电控制系统调试怕是赶不上全套流程……罢了，那就换个法子，先把一台风机挂起来，搭个临时网口，搞个‘示意性’并网演示。到时候领导来，一看有风机在转、电表在跳，象征意义有了，照片也能登报，这政治任务就算骗——”
说到这里，他咧了下嘴，眼中带着一丝狡黠，“也不能说是骗，咱这是‘迎接检查’。真并网，那得等风场电压稳定了再说。”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沉默，然后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张妍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行啊你这家伙，思路够绕的，也确实实在。”
“不过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罢了。”麦麦提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略显浮肿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戏谑，“记住一句话——政绩是他们的，锅是我们的。那咱们就得有本事，把锅炒成一道菜！”
“那得是啥菜哦。”张妍“嗤嗤”一笑，眼角弯弯，“大盘鸡？”
“大盘风机！”谢世齐眼前一亮，一拍桌子，“行，就按这套“拆工期，演进度”的办法走。麦麦提，就请你把这份拆解图详细整理一下，我们立刻起草一份新的内控进度表，‘对内一套，对外一套’。等十月一号那天，有风机在转，没事故冒头，咱们就赢了。”
“工程拆解这块我也能上，不用总麻烦麦麦提。”马文斌一边说，一边翻起资料，“话说回来，要是真照这个路子走成了，国庆当天横幅我们就敢写：‘达坂城风电场并网成功’——横着写，红底金字！”
“马总工，我这边没关系。您可以先去协调施工队、技术团队，这些才是关键，施工节奏必须盯紧，每一步都得掐着点走，宁可慢，不可乱。这次不是比谁猛，是比谁稳。”
麦麦提说完，将草图收拢成册，动作干脆，眼里透出几分幽幽的光。
他靠回椅背，轻轻吐出一口气，暗忖——既然这是一场政治演出。那咱就把风车，先从图纸上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