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麦提先生，这里！”
莱娜一眼认出麦麦提的身影，欣喜地隔着马路挥手呼唤。
“真是抱歉，我应该没有迟到吧？这附近的路况有些复杂，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路线。”
麦麦提快步走来，略带歉意地解释。
尽管事先已与高曦权等人确认过具体位置，但在这个没有缺德地图导航的时代，想准确无误地找到目的地绝非易事。
再加上四方城的老胡同如迷宫般错综复杂，麦麦提这一路走来，是不断地向路人打听方向，才逐渐逼近了约定地点。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那独特的异域面容还引起了误会，被误认为是可疑人物，经历了帽子叔叔的盘问与身份核查后，才终于抵达了这里。
“麦麦提先生，您对时间的把握真是精准，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您绝对没有迟到。”
莱娜说着，伸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她领着麦麦提绕过文化宫，穿过公园的落叶群，来到一幢独栋的三层洋楼前。
麦麦提很快通过楼顶正中竖立着的红底白十字旗意识到，这里就是丹麦使领馆的驻地。
或许是想到了高曦权的叮嘱，麦麦提在踏进门扉前的那一刻还是迟疑了一下。
莱娜眼神游移，在捕捉到麦麦提的紧张情绪后，笑着安慰道：“麦麦提先生，请放松些，您并不是第一个踏进这里的中国友人。”
言罢，她用丹麦语与门房通报过后，便指向不远处的一张长椅，“您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知我们dANIdA的主管官员。”
麦麦提微微颔首，带着一丝拘谨坐到了长椅上，几个深呼吸间，已是恢复了气定神闲。
约莫一刻钟后，麦麦提被引领至二楼一间小巧雅致的会客室。
麦麦提在这里见到了莱娜口中那位名叫达格芬·戈尔德施密特的丹麦官员。
“mr.麦麦提.莱娜向我极力推荐您，她告诉我您是位极具潜力的合作伙伴，并提到贵方决定申请我们的贷款项目以发展风电场。”
达芬格的开场白并没有冗长的寒暄，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既显坦率的同时也透露出一种对局势的精准把控。
但麦麦提十分清楚与这类外国官员交往的微妙。
前世积攒下来的经验告诉他。此刻就需要巧妙运用中式官场的圆融策略。
否则被人一眼看穿的结果，只能是乖乖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从而失去主动权。
“呃，达格芬先生，或许这里存有些误会？目前，我们尚处于风机技术的试验阶段，远未达到扩大规模的条件。
而莱娜女士提及可以利用贵方的贷款项目来促进风电场的扩张，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让我们深感兴趣，只是实际操作层面还需要我们进一步探讨。”
麦麦提的回答既保留了对项目的兴趣，又不失谨慎地绕开了直接的承诺。
达格芬闻言，目光在莱娜身上一闪而过，随即调整了语气，显得更加和缓：“原来是这样。mr.麦麦提，莫非您对我们还存有什么顾虑？”
“顾虑这个词就言重了。”麦麦提矢口否认，“我们只是希望在决策前，能够全方位且深入地审视所有相关因素。”
“你具体是指什么方面？”
达格芬追问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如果是关于申请流程这一类行政细节，或许你应该直接与你们的主管部门沟通。”
“包括但不限于贷款条款的具体细节、资金使用的明确范围与限制、技术援助的支持情况、是否有指定合作方的参与、项目评估的详细标准、风险管理方面的支持措施，以及报告与监督机制的有效性和透明度等。”
麦麦提抢过话头，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列出一连串关键点。
这是早在路上时，麦麦提就反复琢磨考量过的，还特意规避了那些可能会触及敏感的内外部政治经济雷区的风险点。
达格芬见麦麦提展现出的专业水准，不禁暗自惊异，坐姿也随之变得端正。
“mr.麦麦提，针对你所提及的这些问题，我只能依据我们以往与他国在资金管理方面的规定及双方既有的合作框架来答复。”
达格芬缓缓开口，“贷款条款的具体细节，我方提供的所有工业建设贷款均为计息贷款，其利率将依据贷款的规模大小、项目的性质以及国际市场利率水平进行调整……”
“计息贷款？”麦麦提心头一震，这与王曦权所了解的无息贷款大相径庭。
仅仅一字之差，可却是直接关系到他们是否还有必要继续申请这笔贷款。
尽管内心充满疑虑，但麦麦提依然保持着表面的沉稳，继续听着达格芬的阐述。
“项目的申请必须符合dANIdA的严格评估标准。您是首位前来咨询风电贷款申请的，我尚不确定后续是否还会有其他风电场的负责人前来咨询。
因此，我建议您提供一个实地考察的机会，以便我们能够全面评估该项目。我想，这个请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达格芬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试探。
话音刚落，莱娜便适时接过了话题：“实地考察一事可交由我们wincon公司承担，我们配备了专业的勘探设备，完全能够满足风电项目评估的所有要求。”
原来在这等着我！
这一刻，麦麦提明白了莱娜的真正用意。
将先前的震惊与此刻的恍然一并压下后，麦麦提决定决定先找个借口脱身，回去后再仔细斟酌对策。
但就在麦麦提暗自琢磨脱身之际，达格芬却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mr麦麦提，您能否简要介绍一下贵方的情况？比如，如果你们决定申请贷款的话，预计的贷款规模会是多少呢？”
达格芬的笑容在麦麦提眼中闪烁着几分难以捉摸的诡谲。
面对推辞的余地已然封死，麦麦提灵动一转眼珠，当即以一种试探性的口吻回应道：“我想，大概也就是一百五十万美金这个数字吧？”
在说出这个数字的同时，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达格芬脸部的每一寸细微变化。
出乎意料的是，达格芬听到这个数字后并未露出任何异样，仅是微微颔首，仿佛早已了然于胸。
接下来的对话中，达格芬随意询问了几个关于风电场现状以及当地风土人情，这类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后，却在末了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地强调：“mr.麦麦提，达坂城风电场是个潜力无限的好项目，可别白白浪费了。我们期待能与你有进一步的合作。”
会谈就此告一段落。
尽管麦麦提再三礼貌回绝相送的好意，莱娜依然坚持要亲自送他离开。
她在将麦麦提送出公园后，突然停下脚步，语气诚挚地说：“麦麦提先生，我能看出这次的商谈并未让您感到愉悦，对此我深感歉意。这绝非我的本意，达格芬先生也是真心希望能促成一次双赢的合作。”
“莱娜，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也从未有任何责怪与质疑，只是客观地说，以达坂城目前的财力状况，连最微小的计息贷款都难以承担。我方才提出的一百五十万美金贷款，已经是基于最乐观假设下的极限了。
要知道，我们新疆的风电上网电价套用的是小水电标准，每度电仅有5分钱，盈利的问题尚且无暇考虑，更不用说背负新债了，我们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上啊！”
“如果麦麦提先生是在担心偿还问题，其实不必过于忧虑，dANIdA对贷款的偿还期限最高可宽限至35年，至于计息部分，麦麦提先生，请允许我尽力争取，力求为您拿到无息贷款的条件，确保在35年内轻松结清。”
“35年啊……”麦麦提心中泛起一丝苦笑，随后以一种半戏谑半认真的口吻说，“那个时候，我还在不在这行业，都不好说，你上哪去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