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一拍桌案,“你说什么?”
皇帝的通缉在这偏僻的小地方不顶用,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她宋玉的威名?
阿娘名叫宋采,她也化名叫宋玉,母女俩支起一家猪肉铺。
但凡有挑事的都被她“梳理”一顿,石头镇杀猪女的威名远扬,无人敢惹。
加上她平时大方,有好事也带大家伙一起赚钱,这一年来顺风顺水,没想到折在这县令手上。
这笔货的钱款她得收回来发给合伙的邻里街坊,还要发护镖的乡亲工钱。
这县令把货扣下了,她拿什么填账?
这一动静惊得周边的客人纷纷侧目,面露不满。
叶玉谨记阿娘的教导,在外要讲礼仪,知进退。
她连忙站起来,有模有样地作揖:“我一时激动,惊扰诸位,对不住了。”
众人收回目光。
崔久把头靠过去,低声道:“是苍松县的县令,他看咱们的货好,要跟咱们低价购走,可地方越近,货越不好卖,哪儿有人翻山越岭辛苦跑一趟西边是为了平价转手给别人,干白工都没有这样的。”
叶玉不解:“不是,他一个县令买咱们的货做什么?想要货不会自己去跟胡人换吗?”
崔久说,“他有一个小舅子是家中独苗,外出走货太危险,生怕折在半路断了香火,所以想找一支可以冒险穿到对面藩坊的商队帮忙带货回来,可惜没人愿意接这二手活。”
叶玉更恼火了。
“带就带呗,用正常的进货价给他就完事了。”
崔久道:“问题就在这里,咱们去西边拿货转手给别人,一件货差价在五百文到三两之间,而这县令竟敢开口只给咱们二十文的跑腿钱。”
“二……二十文?”叶玉怕自己听错了,挠挠耳朵。
他们以物易物,换的都是香料、琉璃、玛瑙宝石等珍稀货。
这狗县令居然敢一甩屠龙大刀把利润砍到二十文,他怎么不直接命令胡人给他送家里来?
崔久点点头,“我只说去跟东家商量一下,出梅城的时候,发现后头有人在跟踪我,我不敢把人引到石头镇给你添麻烦,这才甩开他们,转到这里见面。”
叶玉伸手挠着下巴,眼睛微眯扫视四周。
“我去治治他!”
与崔久会面时是清晨,回到石头镇,一轮朝阳升起照亮大地。
猪肉铺开门营业。
她一共请了三个伙计,两个年轻的小伙,一个负责进村里挑选猪源,一个负责把猪肉运到旁边的村落与城镇卖。
留一个槐大娘在铺子里叫卖。
叶玉学到武艺与招式皆用于杀猪,每天寅时四刻起来杀猪放血,烫水刮皮,切割猪肉。
等天亮伙计上工了,她就能回到后院与阿娘一起用晨食。
经过猪肉铺时,与槐大娘打过招呼,叶玉牵马去买阿娘喜欢的点心。
她拉商队的钱不够,邀请了两个连财人加入,分别是开点心铺的赵家、米铺的陈家。
买点心的时候刚好遇到赵贾在此,叶玉把情况说了一下,她要离开去解决商货的事情,嘱托他家帮忙看着点她娘。
赵家与她们住在同一条巷子,无有不应。
叶玉放心回去。
宋采虽还俗,仍然保持供奉神仙的习惯,她做好早饭不见叶玉回来,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一只鸟从天而降,扑棱翅膀落在她脚边。
那是叶玉养的海东青、每天大鱼大肉喂着,吃胖了不少。
它回来了,这代表叶玉也快到了。
宋采先把准备好的牛肝喂鸟,不到一会儿,叶玉牵马回来。
人未至,大嗓门先到。
“阿娘!阿娘,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宋采抬头,看见叶玉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的长发甩来甩去,朝气蓬勃地笑着。
叶玉从商队那里得来珍贵的宝物与绸缎都会挑一两样塞给宋采,但她幽居惯了,不爱打扮,每天都是一身朴素青衫。
她素她的,叶玉只管送就是了。
宋采莞尔一笑,抽出帕子给她擦汗。
“今天回来得如此晚,可是出事了?”
叶玉站在原地等她擦汗,这一年她们过得自在安然,她已经长得比宋采高半个头,看这架势,只怕还能再长下去。
“嗯,崔久约我出去一趟。”
宋采认识崔久,他曾与长治的几个小友来家中几回。
二人落座吃早饭,叶玉先给她盛一碗粥,把带回来的点心摆到桌面。
“阿娘,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
叶玉如此讨好她,必然是在憋着什么事。
宋采就是不开口问,笑着捡一块点心吃,只说一句“多谢玉儿。”就没再说话。
叶玉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盯着她,看她心情好像不错,放下筷子。
她故意捏着嗓子,拉长尾音撒娇喊人。“阿娘~阿娘~”
宋采莞尔一笑,“怎么?又在外头闯祸了?”
“倒也不是……我是要出门一趟。”
听得此话,宋采的脸垮下来,上回她说出门两天,结果是找到在猪肉铺闹过事的人揍一顿。
若不是她去得及时,只怕他们小命不保。
人犯了错,在合理范围内惩戒一番即可,人命绝非可以随意剥夺的东西。
她如此顽劣,宋采气得冷了她一个月,叶玉才乖乖保证绝不再犯。
她连忙解释:“是商队出事了,我去解决一下,只是官司问题而已保证不是什么大事。”
宋采冷声问:“真的?”
叶玉立即点头。
宋采只好允她出门,她熬夜缝了一个包袱,装好治伤的药、衣裳、干粮,银子还有通关的传书与验书。
转头看见叶玉熟睡的脸,焦躁不安的心迟迟无法静下来。
长安中。
大司马冯英领兵作战,与北齐人交战将近九月,偃武息戈。
先前的天象之祸是假的,星官自裁谢罪保全冯英,皇帝还需要他出征作战,没多做计较。
王闻之从叶玉口中知道冯英与北齐有勾结,但北边局势未定,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不能处置他。
冯英也明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这一仗打得拖拖拉拉,像是在过家家一样。
王闻之深夜来到宣室殿,把手中的公务呈上去。
皇后也在此,她哭得双目红肿,看见有人来了,以宽袖掩面。
“见过陛下、皇后。”
“闻之来了。”
皇帝这一年身心操劳,脸上多了几条皱纹,愈发沧桑。
他沉声道:“朕与皇后要亲自去把乐阳公主接回来,你觉得如何?”
北方战事告急,筹集粮草,布防边关是国之大事。
陛下还要修建公主的寝陵,国库空虚,拖到如今才算勉强完工。
王闻之想了想,回答:“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