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无尽的、充满了光明与温暖的海洋中,被强行拖拽出来的。
苏离猛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舟号”舰桥那早已破碎、闪烁着电火花的穹顶。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开来的震荡,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们……我们……”
她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
“方舟号”,这艘承载着人类文明最后希望的远古奇迹,此刻,像一头搁浅的、垂死的巨鲸,静静地,倾斜着,停靠在一片……绝对死寂的、荒芜的土地之上。
透过巨大的、布满了裂痕的舷窗向外望去。
这里,是一颗巨大无朋的、土黄色的岩石卫星。没有大气,没有生命,只有无尽的陨石坑和永恒的孤寂。而在卫星之外的深邃宇宙中,一颗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瑰丽的青色与白色气体构成的、拥有着壮丽星环的……气态行星,正如同神明冰冷的眼眸般,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他们,从那场毁灭的风暴中,逃了出来。
但,也彻底地,迷失在了这片陌生的、冰冷的星海之中。
“林战……林战呢?!”
苏离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寻找那个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所有人换来生机的男人。
她踉跄着,与同样从昏迷中苏醒的伊娃、巴克,以及状态稍有好转的雷枭,一同冲向了那间早已光芒黯淡的、方舟最核心的……星图导航中心。
然而,那里,早已没有了林战的身影。
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已在之前的融合中,化为了纯粹的能量与信息,成为了这艘方舟……新的“灵魂”。
在那个本应是“创世引擎”核心接口的位置,只留下了一枚……仿佛是他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
一枚,深深地烙印在引擎核心之上、由最纯粹的金色光芒构成的、正在随着方舟的脉动而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光芒的……“知识核心”印记。
他,真的……走了。
苏离再也抑制不住,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伊娃,这位坚强如铁的女军官,也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低头致哀。雷枭,那双时而清明的眼中,流露出了野兽般的、最纯粹的悲伤。而巴克,那具高大的“歌利亚”级机械身躯,则静静地,垂下了他那巨大的金属头颅。
团队的主心骨,他们唯一的“灯塔”,在将他们送抵彼岸之后,彻底……熄灭了。
巨大的悲痛与茫然,如同这片星系的无尽黑暗般,将这支小小的、幸存的队伍,彻底淹没。
悲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之后,伊娃和巴克,承担起了清点现状的沉重责任。
结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巴克对整艘“方舟号”进行了最彻底的检查,报告道:“能源,在刚才那次灾难性的随机跃迁中,近乎彻底枯竭,仅剩不到3%的备用能源,只够维持核心维生系统和这间舰桥的最低功耗运转……最多不超过七十二小时。”
“船体结构,在迫降中严重受损,超过60%的区域发生结构性断裂,主引擎、远程通讯、导航系统……全部瘫痪。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他们,被困在了这颗荒芜的、位于未知星系边缘的岩石卫星之上,如同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星海漂流瓶。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只剩下——方舟最核心的、储存着亿万文明火种的“生命种子库”,以及安置着小五等重伤员的医疗舱,因为处于方舟的最内部,尚算完好。
他们,以及他们所守护的“火种”,还活着。
“不,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绝望的现状,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苏离,却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那双原本温柔的、属于医者的眼眸,此刻,却绽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充满了坚定与责任的光芒。
林战,将最后的指挥权,将那块承载着一切希望的“传承数据板”,交给了她。
她,就必须,背负起这份沉重的……遗志。
“伊娃,巴克,”苏离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柔弱,而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信服的镇定与坚韧,“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开始自救。”
“伊娃,你和雷枭,负责方舟外围的警戒,以及对这颗卫星的初步探索,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资源,特别是……水冰或可供利用的矿物。”
“巴克,你的任务最重。我需要你,利用我们仅有的能源和工具,尝试修复方舟的短距离探测器和信号收发系统。林战……‘执火者’的频率,是我们的唯一标识,我们必须让宇宙知道,我们还在这里!”
“而我,”苏至看着医疗舱内,那些依旧昏迷的同伴,“负责照顾好他们,并利用林战留下的数据板,尝试去理解……‘火种计划’的真正奥秘。”
在她的组织下,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竟奇迹般地,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再次,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
七十二小时,转瞬即逝。
方舟的备用能源,即将彻底耗尽。
然而,在巴克那不眠不休的、疯狂的修复之下,一个奇迹,发生了。
“成功了!”巴克那沉闷的电子音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喜,“我利用‘方舟号’的古老能量天线,强行将林战‘知识核心’的那段特殊频率,转换成了一个功率极其微弱、但却能持续不断地向外发射的……求救\/识别信标!”
舰桥的屏幕上,一道代表着希望的、金色的能量波纹,正缓缓地,向着这片死寂的、无尽的星海,扩散而去。
它,是如此的微弱,如此的渺小。
就如同,在绝望的汪洋大海之中,一个幸存者,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向着未知的远方,扔出的……一个装载着最后希望的……漂流瓶。
他们,在静静地,守望着。
期盼着,被“同类”,或者说……被新的“希望”,所发现。
一天,两天,一周……
就在方舟的维生系统,即将彻底关闭,所有人的心中,都开始被真正的绝望所笼罩时。
“滴——————!!!”
一声极其微弱,但却……清晰无比的电子回音,突然,从那台被巴克修复的、早已被所有人放弃希望的超远距离传感器上,响了起来!
巴克猛地一愣,随即,如同疯了一般,冲到了传感器前!
只见屏幕上,一段来自宇宙最深处的、极其微弱但却充满了智慧文明特征的信号,在经过了漫长的、无法计算的星际旅行后,终于……回应了他们那个孤独的、金色的信标!
巴克用颤抖的机械手指,飞速地,对那段回应信号,进行着初步的破译。
信号的内容,并非是任何已知的语言或代码。
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共鸣!
是……对他们信标中,那段属于“执火者”频率的……直接回应!
这个信号的源头,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