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的那句问话像风，软得像叹息，却落得极重。
落在黎瑶心头，轻轻一压，她的呼吸仿佛都凝住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像是被这场夜风吹得忘了言语。
月光打在她脸侧，将她眼睫的微颤、唇角轻启的错愕都照得分明。
她太美了。
美得像一场停驻在星光深处的梦，眼底藏着回忆的碎星，唇边还挂着未来的悸动。
黎瑶不是在拒绝，也不是在答应。
她只是——怔住了。
像是突然从命运的缝隙里，看见了那条她一直不敢走的路。
那是记忆里，一直被她小心绕开的那条——通向他的归途。
她的手，不自觉地按上胸前的同心佩。
那里的温度不属于月光，也不属于星辉，而是——心跳。
黎瑶抬头，看着杨戬。
月色如霜，洒在他银白的袍角上，铺了一地寂静。
周围是满树金桂，香气温柔地晃荡着。
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早已在心里等了她很久很久——等她想起他，等她看清他，等她真正走到他面前。
这一刻，他没有催促，也没有靠近。
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黎瑶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淡淡的，像被月光打湿的一弯水影。
带着一点自嘲，一点释怀，还有藏在最深处的，重逢后的心疼。
她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小跑着朝他去！
她轻轻踮起脚尖，闭上了眼。
颤抖着唇瓣，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唇齿相依间，星辰坠落。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
只是一个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中的吻，带着百年的沉默、八百年的忘却、无数个孤独夜晚的梦。
唇齿相依间，星辰坠落，天命沉默。
她的眼泪却止不住，温热地划过她的脸颊。
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
眼瞎练剑，在天庭复仇，手握剑柄，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
耳中只有命运的嘲笑，没有一句温柔。
——而他，是唯一陪伴她的人。
而如今，杨戬就在她面前，真真实实地、还活着地，回应了她所有那些曾以为无处可去的情感。
杨戬的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回吻住她，像是终于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名字。
他的睫毛颤了颤，那双从不轻易起波澜的眼里，泛出一丝近乎灼热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吻她。
然后——
黎瑶轻轻后退半步，掌心摊开，一道熟悉的金光在她指尖跃动。
那是一只残缺的神目。
她抬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眉心。
金光瞬间化入他的额头，消失不见。
“还给你。”她轻声说，“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
杨戬猛地一震。
第三目回归的刹那，一道久违的神识力量冲回他体内，仿佛一瞬间补齐了他残破的魂魄。
他怔怔地看着她，喉咙滚动，眼神一点点深下去。
下一秒，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那一抱用尽了力气，像是找回了流落人间多日的珍宝，生怕一松手就再失去。
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肩颈之间，呼吸滚烫，胸腔剧烈起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低低开口，嗓音沙哑，却沉稳如山：
“阿瑶。”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一字一顿：
“我们成亲吧。”
月光洒在杨戬的肩上，映出他冷俊的眉眼，薄唇紧抿，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是那种不会轻易开口的人，一开口，就是承诺。
“这一次，不是等你想起我，也不是让你等我。”
“是我想和你……从现在开始。”
桂花微落，风声静止。
·
几日后，观星宴启。
整个天庭都在这一天张灯结彩，星河倒挂，流云铺地，九重云台之上悬着琉璃灯万盏，玉树挂花，天乐环绕。
众仙齐聚，衣袂如云，觥筹交错，仙香四溢，玉杯金樽流光溢彩，一派盛世华宴。
可在所有光华交织中，当一袭紫衣缓步踏上星阶时，喧哗声却仿佛在一瞬间缓了下来。
——是帝女，黎瑶。
她衣袂如雪绯紫，发髻间簪着星辰玉钗，步履轻盈，却带着一股生人难近的仙意清冷。
“这便是紫微帝女吗……”
“好一副神裔风姿。”
众仙低语，眼含敬意。
黎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宴席，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鹿童。
他换了一身素白金边的长袍，立在神榭之下，清清冷冷地喝着一盏酒。
明明还年轻，却自带一股极安静的克制与清贵。
而那一双眼睛，看向她时，却柔得像雾中落花。
她走了过去，声音柔和：“鹿鹿，你恢复得还好吗？”
鹿童抬眸，轻轻点头。
“好多了。”他微微一笑，虽淡，却温和。
“这几日多谢师叔照顾。”
黎瑶挟了块桂花酥放入他碟中：“尝这个。”
鹿童垂眸，耳尖微红：“……好。”
“帝女殿下，月中初桂正盛，愿为你剪一枝。”
“殿下，云池里今夜星影极佳，不知可否共观……”
还有人含笑敬了一盏酒，语气温润：“殿下今日比月光还清，我斗胆，想请殿下共饮一杯。”
说得彬彬有礼，规矩周全，可那眼神里的含义藏也藏不住。
一时之间，宴席小半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黎瑶身上。
而黎瑶只是含笑颔首，淡淡回礼，不卑不亢，眼波清浅得仿佛这些风花雪月都与她无关。
鹿童站在她身侧，没动。
他一言未发，只是静静看着。
她与那些人说话时，声音温柔，却疏离。
她笑了，盈盈淡笑，如霜雪初融。
可那笑不是给他的。
鹿童垂下眼，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紧。
正这时，袖口忽然被一只细白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
他一怔，回头，就见黎瑶凑过来，低声道：
“鹿鹿，人多嘛，我带你跑，你给我打掩护。”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末尾那句“打掩护”说得很轻，像风吹进他耳里，有些发痒。
鹿童怔住：“啊？”
下一秒，她已经抬眸，朝那群男仙点了点头，笑容如月下梨花般从容淡远：
“几位盛情可感，只是我与鹿童……已经约好了。”
“实在不好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