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猛地怔住。
他整个人如被定在原地，血液几乎瞬间失温。
那一声“杨戬”唤得太软、太熟、太温柔，像是她梦中的执念，也是他此生唯一听过的救赎。
可下一刻，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睛终于缓慢地睁开。
她看见了他——
眉眼清冷，黑发披散。
杨戬以为等来的必然是她冷漠的眼神，结果——
黎瑶神色恍惚了一瞬，随即低声自语，苦涩笑了笑：
“……又梦到你了。”
“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呢，夫君。”
杨戬喉头一涩。
他忽然笑了，很轻，苦到发颤，却还是低下头，几乎用尽一生最温柔的声音回应她：
“阿瑶。”
“是我。”
黎瑶怔怔望着他，看着那张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的脸，良久都没有说话。
她惊喜地轻轻把脸埋进他颈窝，眼神微颤，声音带着哽咽的温软：
“别走，好不好。”
“就算是梦……让我多梦一会儿。”
“再久一点也好。”
她的声音很软，很轻，带着不属于平日的清冷锋芒，而是那种藏在梦里、藏在委屈底下。
杨戬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心跳却因为她这句话，痛得像是一下被扎透了。
他闭了闭眼，将她轻轻抱得更紧，唇在她发间沉沉应了一声：
“……好。”
黎瑶以为是梦。
所以，她终于说了出口。
“夫君。”
她轻轻唤了一声。
杨戬指尖一颤，整个人几乎不能动。
“阿瑶一直在等你回来。”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
“饼饼进入龙族的交尾发热期，情绪失控，我为了救他……只能和他结契了。”
她说得很轻，却带着一丝羞愧和无措，像是个做错事又不知如何解释的小姑娘：
“我不是想……只是……他会爆体。”
“我救不了他……除了这个办法。”
杨戬的指节悄悄绷紧。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整颗心却像在烈火中悄悄裂开了缝。
“吒儿也越来越过分了。”她继续说着，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委屈，“他总是闹，还总是惹我生气。”
“我……我处理不好感情。”
“他们都是我徒弟啊。”
杨戬听着，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中。
黎瑶轻声说着，每一句都带着依恋与信任。
可她说的不是他，是她记忆里那个“真正的夫君”。
“还有你的转世。”
她声音忽然低下去，带着一种迷惑与自我安慰的矛盾：
“起初我总想靠近一点，确认他是不是你，后来我才明白……”
“他不是。”
“是我把回忆投在了他身上，是我太贪心。”
“是我忽略了他是个凡人，是个帝王，要做的不是陪我练剑，而是撑起一座朝廷。”
“所以我伤心，可我不怪他。”
她停了一下，眼神似乎穿过梦境，看见了长安的晨钟暮鼓，金阙玉阶之下，那个冷峻却不懈的身影。
“不怕你笑话，这几天，我其实悄悄下凡来看过他好几次呢……”
“我看着皇朝、长安。”
“看他把百姓安顿得井井有条，看他忍着旧臣之争、妖祸未平，还能把每一道政令批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神，也没义务为我承担什么前尘旧梦，可他……真的，是个好皇帝。”
“他是明君。”
杨戬闭着眼，指节一点点收紧，终究低下头，压抑着所有自知不能的疼，用那个梦里人该有的语气、该有的温柔回应她：
——她在说他。
“阿瑶。”
“委屈你了。
这一句话，像是承载了她所有委屈的出口。
她喃喃继续：
“我爹，还有元始天尊……他们最近和我提起混元珠。”
“说那珠子里在释放魔气，好像和女娲有关系。”
“他们怀疑这珠子……不简单，不只是‘一直在吸收魔气’，而是某种女娲的封印。”
“也是元始天尊想销毁那场天雷劫的原因——他告诉我说，不能留魔丸，会有风险。”
“可那是吒儿啊……”
黎瑶声音颤了颤，“我不能……我没法把他交出去！”
“可师父说，魔气迟早会吞噬他。”
她眼神迷迷糊糊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一只小兽陷在了雾里，声音里带着轻飘飘的温柔困意。
“我想用神识……进去看一眼。”
“那颗混元珠……它不对劲。”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下意识摸索着手腕。
“每次……每次里面靠近混元珠，我手上这条手绳就会发烫。”
“是鹿鹿送给我的，之前那一根被我摘下来了，但是这一根我摘不下来，奇怪极了！”
黎瑶呼吸一顿，像是怕被听见似的，整个人蜷缩着，仿佛只有在这个梦里，在杨戬面前，她才能安全地把秘密说出口：
“可是……我发现……那珠子里那个‘人’，和鹿鹿……声音一模一样！”
“他……他说，他才是真的鹿童。”
“他说……现在的鹿鹿，是假的！夺了他的身份，是被女娲封印的妖尊之一！”
“封了千年，刚逃出来不久。”
她蹙起眉，像是在努力回忆：
“我只觉得……不对劲，可我爹和我师父早就暗暗探过了鹿鹿的魂海，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只要鹿鹿在我身边的那段时间，我总会断片。”
“就像，某段记忆被人拿刀子，轻轻割掉了一块。”
黎瑶的声音轻轻顿了一下，似乎怕梦醒了，便轻轻伸出手，反握住杨戬的指尖，喃喃：
“我私底下查鹿鹿很久了。”
“但我没跟任何人说。”
“我只是……不想我身边的人出事，我不想鹿鹿出事，也不想吒儿又要被天雷劈，甚至更惨，但混元珠必须被销毁，这该怎么办？”
杨戬听着这些话，整颗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缓缓一点一点收紧。
他低头看着她，像他在冷海中看见心爱的人坠落，却连靠近的力气都没有。
黎瑶在怀里充满了对他地依赖：
“杨戬，我好想你啊。”
“如果……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杨戬每听一句，心里就像被人活生生撕下一寸肉。
若他真是那个“夫君”，他该早就为她斩尽雾障，踏破苍穹。
可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凡人。
直到这一晚。
以为他是梦里人，她才终于低声吐露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