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将身子探出墙壁然后迅速退回。
他的嘴角噙起一丝笑容，接着熟练地拉动枪栓，冰冷的枪身贴着脸颊，透过枪身上的方形空洞，他锁定住城墙上一个探头探脑的法兰狙击手。
指尖轻扣扳机，一道弱不可闻的枪声穿透雨幕。
“咻——”
子弹撕裂被雨水浸透的空气，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转瞬之间，硝烟味道还未完全飘散，那颗夺命的弹丸已然精准地没入目标眉心。
一声沉闷的声响，如同雨滴敲击地面，一名法兰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颓然栽倒，跌落城墙。
殷红的鲜血瞬间在青石地面上晕染开来，与冰冷的雨水交融，很快便被冲刷干净。
“没有什么其他迂回的路径。”
罗文放下枪，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你想要绕开那些如磐石般坚固的堡垒和烦人哨塔，唯有强行登上城墙这一条路。
“顺便一提，这也是通往要塞主堡最简单的一条路。”
莱特紧锁眉头，目光扫视着周围愈发激烈的战场，帝国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却被要塞内纵横交错的街道巷陌分割，进攻势头受阻。
他沉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攻下主堡，我们就能从法兰军的背后突袭。”
短暂的沉默后，莱特迅速做出决断，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疲惫却依旧紧握武器的士兵身上。
“征召军五六千人，现在恐怕已折损超过五分之一，而法兰那边想必也不会好受，他们顶多还剩一千多人，就让其他兵团的人在这里与法兰人继续纠缠消耗吧。”
“罗文，你带领你的人，我们直接突击，强登城墙！”
罗文闻言，眉梢微微挑动，他凝视着莱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似有火焰在跳跃，又似深潭般沉静。
“你确定要这么做？”罗文再次确认，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手下现在还能听令的，满打满算，恐怕只剩下三四百人。”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莱特语气坚定，斩钉截铁，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犹豫与迟疑都一并驱散。
“只要能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就算那个魔导骑士卢卡斯恢复过来，又能如何？”
莱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继续说道：“他就算再强，也只能逐个拔除要塞内的据点，一旦他降落到地面，失去了空中的机动性，反而更容易对付。”
“只要我们能占据要塞的防御工事，坚守到艾伦和克莱因的援军抵达，我们必将胜利！”
莱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处巍峨的主堡，随后缓缓转过头，与罗文目光交汇。
两人眼神交错的刹那，无需更多言语，彼此已然心领神会。
下一秒，莱特与罗文动作几乎同步，他们默契地拉动步枪枪栓，金属撞击声清脆而决绝，随后，两人同时将雪亮的刺刀高高举过头顶，在阴沉的天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砰！”“砰！”
发出连续几声枪声后，莱特猛然发出集合的怒吼。
“还有能动，都滚出来集合！”
听到这声命令，士兵们迅速从各自躲藏的地点涌了出来，这几百人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战意。
“散兵连，集合！”
“第一兵团，集合，所有人，组成冲锋队列，目标，炮兵阵地！”
“前进！”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响彻在无人问津的小巷中，瞬间驱散了因为魔导骑士全灭带来的阴霾。
————
阵地上，克莱因面色铁青，目光死死地盯着要塞上空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双方实力差距竟如此悬殊，空战仅仅开始十几分钟，便已毫无悬念地落下帷幕。
“风暴剑——岚切。”克莱因喃喃自语，口中念出那个令他感到无力与绝望的术式名称。
“称号魔导师的专属术式……这就是属于王牌魔导骑士的统治力吗？”
克莱因自嘲一笑，脑海中回响起当初参谋部那些人劝他固守待援的建议，如今看来，他们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没有足够的魔导士部队，确实很难与这种家伙对抗。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战局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已退无可退。
“不，还远没有到认输的时候！”
克莱因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帝国军人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二字！
“问题是，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克莱因眉头紧锁，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利用暴雨和夜色发动的奇袭，的确打了法兰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为帝国军争取到了一定的优势，但这远远不足以奠定胜局。
看着要塞内部愈发激烈的巷战，克莱因心知肚明，地面部队已经深陷泥潭，短时间内想要彻底击溃敌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现在，空中力量已然全军覆没，帝国军手中能够掌握的牌，已经不多了。
更何况，战局发展到这个阶段，任何精妙的战术都显得苍白无力，双方比拼的，唯有意志力，以及……谁的血条更长。
短暂的思索之后，克莱因迅速做出决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如此，那就再向天平一端之上，再压上更重的砝码！
“传令下去！”克莱因声色俱厉，声音洪亮得盖过了战场上的喧嚣，“命令骑兵连，以及所有预备队，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两点三十分，向敌人发起最后的，全面总攻！”
“是！”传令兵领命，正欲转身离去，却见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从阵地外围飞奔而来，神色慌张，语气急促。
“援……援军，援军来了！”
“援军？”克莱因一阵诧异，他循着士兵前来的方向望去，那泥泞不堪的坡道上，有一队人马正缓缓前行。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一阵沉闷的“嘎吱嘎吱”声响，如同古老的纺车在缓缓转动。
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一辆辆有着人高车轮的沉重马车，正艰难地向前挪动，车轮深深陷入泥泞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每当车轮遇到坑洼，马车便会剧烈颠簸，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没有人知道马车下一秒会不会就这样散架。
每到这个时候，艾伦不得不亲自施展牵引术式，辅助马车通过障碍。
“嘎吱！”
又一声令人心悸的响动，马车终于爬过一个巨大的泥坑，沉重的车轮在泥泞中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当周围的帝国士兵们看清马车上所载之物时，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马车，将两辆通体黝黑，炮管粗壮的重型加农炮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争先恐后地伸出援手，帮助艾伦他们将火炮推向预定的阵地。
那些没能挤上前的人，则在一旁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仿佛错失了什么天大的机会。
“哦！快看这粗壮的炮管！”
“还有这令人胆寒的炮口，真是太棒了！”
重型加农炮巨大的体型，以及在雨幕中依旧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炮身，她瞬间征服了所有帝国士兵的心，他们交口称赞，惊叹不已。
在众人自发的协助之下，两门重炮终于被艰难地拖拽到预定炮位，沉重的炮身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哦！太棒了！”
“这就是战场之王啊！”
“不，是神！你们懂吗？这是战争之神降临了！”
“没错！是神！是神！”
克莱因没有理会身后那群如同狂热信徒般，簇拥着大炮的士兵们，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艾伦，眼中情绪变幻不定。
“很抱歉，艾伦中尉，你的任务，可能……”
克莱因欲言又止，他与艾伦协定的原本任务是在魔导中队的协助下，与卢卡斯进行缠斗。
可现在魔导中队近乎全灭，更重要的是，卢卡斯的实力完全超过克莱因的预判。
他终归不是一位英明果决的将军，这时候本应让艾伦带着剩下的魔导小队继续完成任务。
但话到嘴边，克莱因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伦站着笔直，眼睛直勾勾的地盯着克莱因，他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紧贴胸口，神情严肃，随后猛地用力一锤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三军团魔导骑士103小队，幸不辱命，顺利完成任务！”
克莱因微微一怔，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他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诸君，辛苦了！”
“……”克莱因努了努嘴，似乎还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沉吟片刻，最终目光落在艾伦身上，眼神变得坚定无比，他用力拍了拍艾伦的肩膀。
“艾伦·路德维尔中尉，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率领103小队，即刻前往罗妲要塞，执行新的任务——狙击敌方魔导骑士，卢卡斯·兰德尔！”
“务必坚持到地面战斗分出胜负，此战，关乎帝国荣耀！”
103小队全体成员，闻令而动，他们齐刷刷地抬起手臂，紧握成拳，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捶击胸膛，动作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是！”
就在克莱因·维克托·奥古斯特准备转身离开，继续指挥炮兵阵地时，艾伦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克莱因少将，请等一下。”
听到艾伦的声音，克莱因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转过身，疑惑地看向对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叫住自己。
“既然敌方是有称号的魔导骑士，那么单纯依靠人数优势，恐怕并不能占据上风。”
艾伦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请允许103小队的航空魔导士，协助地面部队进攻。”
“而敌方指挥官，那个魔导骑士我一人拖住他就行。”
“这样，我方的魔导骑士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比起单纯与对方纠缠，这才是目前我军最优选择。”
“……”克莱因闻言，深深地看了艾伦一眼，目光中带着一分探寻，三分疑惑。
“你是航空魔导中队的队长，具体的战术安排，你自己决定吧。”
克莱因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对方，就如那个晚上，他相信艾伦的判断和能力。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克莱因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问道：“对了，戒指呢？”
艾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从脖颈间取下那枚黑珍珠戒指，递给克莱因。
克莱因接过戒指，指尖轻轻抚摸着戒指表面冰冷的纹路，口中低声念叨着咒语。
紧接着，戒指上原本漆黑如墨的宝石，骤然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克莱因没有丝毫不舍和留恋，只是看了一眼便将戒指重新还给艾伦。
“现在，它真正属于你了。”克莱因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那两门重型火炮，开始检查火炮的装填情况。
艾伦接过戒指，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能看到戒指上出现了一道纯白色的纹路，好像解锁了什么新功能一样。
他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心虚。
“真是的，我又不是去送死。”
“虽然，那家伙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强。”
“好吧，可能也许不是一点点......”
刚才爆发的魔力波动，远在十几公里外的列车上，众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与以往的魔导骑士有着天壤之别。
这大概就是书中描述的那种，厉害的魔导师能利用大气中的魔力。
他们称之为‘魔力共鸣’。
“艾伦队长？！”
“队长？”
格蕾斯看着艾伦发呆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悄悄从背后靠近，一把抓住对方的脸蛋，捏了又捏。
“你......你干嘛。”
“这句话是我来说才对。”
“你为什么要逞强，要知道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况且你还那么小......”
作为曾经的103小队队长，如今却只能沦为副官，格蕾斯对于艾伦的命令，自然感到有些不爽。
在她看来，队长的这个决定，简直就是让他们独自逃跑，难道在队长眼里，他们就如此不堪，连帮他牵制一下敌方王牌魔导师都做不到吗？
“呜呜~”“呜呜~”
“松开！”艾伦有些无奈地掰开格蕾斯紧紧抓住自己脸蛋的手，他知道格蕾斯是在担心自己，但这家伙有时候就是太感情用事。
果然，女人什么的就不该出现在军队里。
这时候居然母爱发作，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术式魔纹一闪而逝，艾伦稍微用了点力气，便挣脱了格蕾斯的‘魔爪’。
“我只是根据战场局势，做出最合理的战术规划，你们这群菜鸟，到时候对上王牌魔导师，不仅帮不上我任何忙。”
“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拖我后腿！！”
艾伦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103小队的每一名成员，掷地有声地说道，“难道你们连军人的职责都忘了吗！”
“艾伦队长？！”
格蕾丝抿着嘴唇还要再说什么，身旁的小队队员连忙拉住了她。
“103小队，立刻执行任务！”艾伦再次强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是，艾伦队长！”
103小队全体成员齐声回应，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服从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