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台之上,朱元璋听见了李暄的话之后同样是紧锁着眉头,眼中满是不解之色,但不同于那些对李暄知之甚少的人,他即便同样弄不明白李暄的目的是什么,可心里已经警铃大作了。
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李暄,也不是第一次被李暄算计,按照以往的经验,李暄只要做出点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那么,必然是一肚子坏水!
朱元璋紧紧盯着李暄,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对方的心抛出来,握在手中仔细研究一二。
但可惜都快看出斗鸡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莫非,咱刚刚误会李暄了,他突然提东瀛有金山银山,其实不是为了寻死,而是觉得自己会因为痛骂了允炆的事情被咱搞死,所以真心为了大明好,想在死之前,发挥更多的价值?”
朱元璋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表情相当精彩。
这样想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不过他只要看一眼李暄嘴角挂着的见鬼笑容,就打心底觉得事情绝不可能如此单纯。
“罢了,先不想这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堂堂洪武大帝,还能怕了区区一个李暄?”
朱元璋这样想着,当即开口问道:“李卿这是何意?莫非是觉得允炆说的没错,咱不应该发兵去打东瀛?”
李暄摇着头说道:
“非也,东瀛自然是要打的,即便周围所有国家全部都不承认东瀛的矿是昊天赐予大明的恩泽,但它依然毋庸置疑乃大明之物!前日臣仰观天象时,纵远隔万里烟波,亦感东瀛之金山银脉,辉光冲斗,其气蒸腾,如赤子翘首,殷殷切切——唯盼重归大明怀抱!
此天意昭昭,岂容违逆?臣说不妥,只是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做法,能让我天朝收回昊天所降应许之地的同时,还能令周邦蛮夷心悦诚服罢了。”
话一说完,奉天殿里头包括朱元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蚌埠住了:
“要说不要脸,那还得是李御史啊!”
“他到底是怎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的?”
“什么叫东瀛的金山银脉翘首以归?”
“东瀛的使臣若是将这话听去了,怕是要气的问候一下他的祖宗十八代。”
“……”
其他大臣吐槽的时候。
朱元璋心里头也没闲着。
“咱以为咱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遇见对手。”
听了李暄的这番话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李暄妇人之仁!
那可是金山银山啊!
那可是能让大明比肩甚至超越盛唐的钥匙啊!
他居然提什么面子。
只要拳头够大,谁敢说大明的不对?
不过仔细一想就发现自己浅薄了。
李暄只是说,出师无名不妥,又没说不出师。
他为了得到金山银山,只不过是不要脸罢了。
可李暄,非但要得到金山银山,还要标榜自己的正义之师。
这才是真正的厚颜无耻啊!
“那依李卿之见,咱该如何去做,方能出师有名?”接着又转头看其他人:“诸卿又有何高见?不要吝啬言语。”
话音落下。
奉天殿中群臣纷纷议论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站了出来:
“倭寇恃鲸海之险,屡犯我东南海疆,其罪当诛,天理昭彰!”
“嗯,有理。”朱元璋扭头问道:“李卿以为如何?”
“此议欠妥。”李暄轻轻摇头,目光沉静,“倭寇袭扰海疆,固有其事。然若以此为名兴师问罪,彼必托词“此乃海贼所为,非国策所使”,而守护轻描淡写,便可脱身,此非万全之策,恐遗后患。”
马上又有人站出来:
“陛下明鉴!昔年胡惟庸案发,锦衣卫查抄其府邸,曾得密信数封!”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信中字里行间,赫然可见其与东瀛倭寇暗通款曲!此乃铁证如山,足见倭寇狼子野心,久蓄不臣之志!如此悖逆,天理难容!臣恳请陛下,即刻发天兵,征讨不臣,以彰天威!”
话说完,朱元璋相当满意。
这个理由与前者相辅相成,虽不算是天衣无缝,但也能让他们出师有名。
然而李暄的头又摇了起来:
“不妥,实际上没有铁证能证明胡惟庸府中查抄出来的密函乃是东瀛倭寇皇族所写,若是依次为由,他们装聋作哑,一问三不可,便可脱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说说,要如何做才好。”朱元璋颇为不满地问。
奉天殿里头不少官员亦是如此。
“我陛下,我圣朝与东瀛倭寇,素无深交。欲于过往陈迹之中,寻一兴师之名,诚然难矣,故臣以为,当另辟蹊径!既无问罪之由,那便自造其衅!”言及此,他双手抱拳,深深一躬,语气却透着决绝:“臣请缨为使,亲赴东瀛!必为陛下,罗织其不臣之昭昭铁证!”
这话像是一声惊雷劈下,让奉天殿里头的文武百官全都目瞪口呆。
“居然还能这样?”
“好一个既无问罪之由,那便自造其衅。”
“要说不要脸,那还得是李御史啊,这种办法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了。”
“……”
此时,齐泰忽然皱着眉头站了出来:
“此事臣有异议!若真如此去做,今后世人该如何评价我大明?我堂堂礼仪之邦,怎能……”
话没说完就被李暄打断:
“敢问齐公,当今世人是如何评价大汉的?”
齐泰愣了一下,道:
“高祖提三尺剑定鼎关中,至武帝奋六世之余烈,北驱匈奴于瀚海,南收百越于岭表,西通西域三十六国,东临沧海而置郡县,“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陈汤一檄,至今读之犹觉金石铿锵!”
“齐公所虑,无非后世悠悠众口,然某今日所为,不过步昔日张骞故智而已!” 李暄目光炯然,扫视殿宇,“试问青史之上,谁曾诟病汉家开疆拓土为“蛮横”?青史铁笔,操于胜者之手!此战若胜,后世大儒自会为我大明敷陈大义,铺排华章!吾辈所求,不过稍尽绵薄,为后世多留些……可供其纵横捭阖、妙笔生花的“典册遗篇”罢了!”
话说完,齐泰当即愣住,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这,这怎能一概而论?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都没什么人能听得见了,很显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李暄的话。
而李暄再度抱拳,毅然决然道:
“臣以为此二策不妥,非但因其理据未尽周全,难称铁证;更是为陛下圣躬思量!”
“陛下昔年圣心独断,亲颁旨意,列东瀛为不征之国。此乃载于祖训、昭告天下之制,若今朝轻启战端,岂非有违圣谕?届时陛下金口玉言,圣朝体统,又将置于何地?”
“故臣愿为明使!提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