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垂眸看着怀里兴高采烈的夏羽，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
她近来消瘦了不少，连最爱的糕点都吃得少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软，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
“就依你。“他捏了捏夏羽的鼻尖，语气里满是无奈，“不过每日至少我们都得一起用膳。“
夏羽欢呼一声，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最好啦！”
她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设局，到时候她要亲眼看着皇后那张假慈悲的脸，再也慈悲不起来。
向来沉稳的人，崩溃的时候，应该很精彩吧。
雍正眸色渐深，不动声色地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让她开心几日也好，横竖...他瞥了眼案头暗格里的废后圣旨，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宫里再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有人来烦了。
“对了。”夏羽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小脸问道，“你觉得皇后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又哭又笑之类的？
也不知道同样的情况，她和华妃的反应会有多少不同哦？”
雍正对这些丝毫不在意，只是随意附和了两句。
夏羽看着雍正不走心的样子，正要开闹，却被他突然打横抱起。
“啊，你干什么？”
“既是明日才开始演戏...”雍正大步走向内室，声音暗哑，“今晚总该让我先讨些好处。”
夏羽惊呼一声，红着脸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窗外月色正好，将两人的身影交叠着映在纱窗上，久久不曾分开。
＊
翌日，雍正便按照计划来到了碎玉轩。
他踏入碎玉轩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偏僻的宫苑他好似许久不曾踏入了吧，习惯了奢华的承乾宫，对这碎玉轩他还真是一时不习惯呢。
而且，他不禁皱眉，这么远的路程，往后每日往返，陪朝朝的时间怕是要少小半个时辰。
可那又能怎么办，不来，朝朝会不高兴。
只能尽量解决这些事了，雍正叹息了一声，朝着正殿走去。
“见过皇上。”
雍正抬眸看了甄嬛一眼，只见她戴着素白的面纱，可也还是能看出来脸上疤痕很重。
露出的额角隐约可见红疹，倒与当年华妃毁容时的情形有几分相似。
雍正眸光微闪，忽然觉得这世事轮回着实讽刺，当年甄嬛害了华妃，如今也轮到她了。
“起来吧。”他直接略过人，语气平淡，“朕已命太医院全力医治，你不必忧心。”
甄嬛身形一颤，面纱下的唇角勾起苦笑。
皇上何时对她这般和颜悦色过？
果然是为了这张脸...她想起崔槿汐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骄傲如她，竟成了他人的替身！
不过，这也只是甄嬛的猜测，起初她没有怀疑过崔槿汐的话。
可是后来崔槿汐给的建议，让她察觉出了异样。
如今她脸伤了，皇上竟然就来看望她了，这如何让她不多心。
“臣妾...谢皇上隆恩。”她强忍哽咽，却见皇上已转身走向多宝阁，正拿起一个青瓷瓶细细端详。
那瓶子是纯元旧物。
甄嬛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原来，竟然是真的，她真的不过是因为一张脸，才会……
雍正摩挲着瓷瓶，想的却是之前朝朝突然对这些小瓷瓶很是感兴趣，这个看着也是朝朝会喜欢的样式，“这釉不错。”
想到夏羽，雍正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这句话落在甄嬛耳中，却成了对纯元的怀念。
而且，皇上这温柔的模样，怕是在缅怀吧。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皇上若喜欢，臣妾...”
“不必。“雍正打断她，“你好生养着便是，其他的事不必多想。。”
说罢便起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走出碎玉轩，雍正长舒一口气。
小厦子小声道：“皇上，可要摆驾承乾宫？“
“不急。“雍正理了理袖口，“先去库房挑几匹云锦。”
他记得朝朝前日还说想做新衣裳来着。
而此时碎玉轩内，甄嬛一把扯下面纱，铜镜中映出的脸布满红疹，狰狞可怖。
她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纯元皇后...好一个纯元皇后！”
崔槿汐慌忙上前：“娘娘...”
“本宫没事。”甄嬛抬手制止她，眼神渐渐冷静下来，“去把太后赏的雪肌膏取来。”
既然皇上想要这张脸，那她就好好护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
夕阳西下，雍正回到承乾宫时，夏羽正趴在窗边数落叶。
见他来了立刻蹦起来：“你可算回来了！我的狮子头都要凉了！“
雍正笑着将人搂进怀里，在她发间轻嗅：“让我看看，今日用了多少膳？“
夏羽心虚地往他怀里钻：“先不说这个，你快讲讲，甄嬛反应如何？“
雍正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果然瞧见嘴角沾着点心渣。
他无奈地摇头，俯身吻去那点碎屑：“明日开始，朕要亲自盯着你用膳。”
“胤禛！“夏羽急得跺脚，“先说正事嘛！“
夏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拿起筷子。
她盯着碗里雍正夹来的菜，小脸皱成一团，活像只被逼着吃药的猫儿。
她今日的确趁着雍正不在，没有用主食，全是吃的糕点来着。
而且这狮子头，不过也是她故意说的，显得她很有胃口的样子。
其实吃什么对她而言都差不多。
反正也吃不了多少就是了。
雍正无奈，却也只能好生好气地先哄着，希望这娇气包故事听高兴了，待会能多吃一点。
雍正就把今日在碎玉轩的事说了一遍，还把后来他想起来的细节，说了出来，“我本来只是觉得那瓶子像是你之前喜欢的样式，便拿起来看了看。
现在想起来甄嬛当时的脸色不对，想来甄嬛是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但是又不愿意相信，然后摆上了那个瓶子。
那应该是和纯元有关的，我刚好当时想起了你，估计甄嬛就误会了。
这倒也算是另一种的将计就计呢。”
夏羽思考一下，然后得出结论，“就是说，甄嬛以为你是在怀念纯元？
哇，那这个误会可真是不错啊。”
“好了，事情说完了，好好吃饭。”
“哦。”
*
这几日，碎玉轩门前突然热闹起来。
原本偏僻的宫道上，时不时就有宫人捧着锦盒匆匆而过。
各宫送来的补品、药材堆了满桌，连地上都摆了好几匣子。
甄嬛倚在窗边，冷眼瞧着院外来来往往的人影。
她脸上仍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
\"娘娘，敬嫔派人送了人参来。\"流朱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说是百年老参，最是养颜。\"
甄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搁那儿吧。\"
流朱欲言又止：\"这已经是今日第五份礼了...\"
\"怎么？\"甄嬛轻笑一声，\"你也觉得本宫该感恩戴德？\"她指尖轻轻敲着窗棂，\"皇上不过来了几次，连盏茶都没喝，这些人就急不可耐地来示好。\"
她起身走到那堆礼物前，随手掀开一个锦盒。
里头是上好的血燕。
\"瞧瞧，多金贵的东西。\"甄嬛语气讥诮，\"平日里藏着掖着，这会儿倒都大方起来了。\"
浣碧端着药进来，闻言小声道：\"她们不过是见皇上近来常来，以为娘娘要复宠...\"
\"复宠？\"甄嬛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凉意，\"她们当真以为，皇上是来看本宫这张脸的？\"
崔槿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娘娘，沈贵人到了。\"
甄嬛敛了冷意，整了整衣袖：\"请进来吧。\"
沈眉庄一进门就瞧见满屋子的礼盒，不由皱眉：\"这些人倒是会见风使舵。\"
\"可不是么。\"甄嬛示意她坐下，\"前些日子我这碎玉轩门可罗雀，如今倒成了香饽饽。\"
沈眉庄握住她的手：\"嬛儿，你可千万别被这些虚情假意迷惑了。皇上他...\"
\"我知道。\"甄嬛打断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皇上不过是做戏罢了。\"她抬手抚过面纱，\"可这戏，既然开场了，总得唱完不是？\"
沈眉庄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待送走沈眉庄，甄嬛独自站在廊下。
秋风卷着落叶打了个旋儿，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远远瞧见皇上陪着景贵妃赏菊的情形。
那个素来冷峻的帝王，竟会亲手为妃子簪花。
\"娘娘...\"崔槿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药煎好了。\"
甄嬛回过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槿汐，你说得对。\"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深宫里，不是你不争就能平安的。\"
崔槿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会意：\"娘娘想通了？\"
甄嬛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槿汐，“这宫里，最重要的是，站对了边。
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
景仁宫中。
窗外秋雨淅沥，打在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添几分清冷之意。
剪秋捧着新沏的雨前龙井，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后身侧。
只见皇后斜倚在软榻上，眉心微蹙。
\"娘娘，这茶是刚进贡的，您尝尝可还合口？\"剪秋轻声细语地问道，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
她偷眼打量着主子的神色，只见皇后那张平日里端庄威严的脸上此刻竟显出一丝罕见的郁结。
皇后闻言微微抬眼，却没有去碰那茶盏，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剪秋，你说皇上到底是看重甄嬛这张脸呢，还是不看重？\"
剪秋心头一跳，忙垂下眼帘，斟酌着回道：\"娘娘为何突然这样问？
如今满宫里谁不知道，皇上特地下了口谕，命太医院无论如何都要治好莞嫔的脸伤。
听说太医院几位院判轮番守着碎玉轩，连院使大人都亲自去诊脉了呢。\"
窗外的雨声渐密，打在庭院里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皇后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轮廓，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本宫自然知道这些。
那些太医们一个个赌咒发誓说不会留疤，可皇上还是日日派人去问，甚至亲自去探望。
这般的重视...\"
剪秋连忙上前，将一件绛紫色绣金凤的披风轻轻搭在皇后肩上：\"娘娘当心着凉。\"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可奴婢瞧着，皇上虽然白日里常去碎玉轩，但夜里终究还是回承乾宫的。
莞嫔如今这般模样，确实也侍寝不得...\"
剪秋自是知道皇后心思的，即使这是她们的计划，可皇后娘娘却并不是那么想听到皇上十分看重甄嬛那张脸。
皇后突然转身，披风带起一阵微风，惊动了案几上的烛火。
那跳动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本宫在意的不是甄嬛。
你想想，若是换做从前华妃在时，皇上这般对待别的嫔妃，华妃早就带着人去碎玉轩闹了。
可景贵妃却……\"
说到这里，皇后突然停住，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剪秋会意，轻声道：\"娘娘是觉得景贵妃太过平静了？\"
皇后缓缓走回榻边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正是。
景贵妃那性子，本宫看得明白。
当年不过是个小小贵人时，就敢与华妃争锋。
如今位居贵妃，反倒这般沉得住气，选择忍气吞声了？\"
剪秋思索片刻，小声道：\"或许是景贵妃知道莞嫔如今构不成威胁？
毕竟脸伤未愈，皇上再关心也...\"
\"愚蠢！\"皇后突然厉声打断，吓得剪秋立即跪下。
皇后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道：\"起来吧。本宫不是冲你。\"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景贵妃若是这般好相与的，当年也不会...\"
话未说完，外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剪秋连忙出去查看，不多时回来禀报：\"娘娘，方才内务府来人报，皇上又命人往碎玉轩送了好些珍稀药材。\"
皇后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治好她的脸了。\"她忽然冷笑一声，\"本宫倒要看看，这张脸好了之后，皇上还会不会这般上心。\"
剪秋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那咱们...\"
皇后摆摆手：\"不急。
你先去打听打听，景贵妃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本宫总觉得，她这般安静，必是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