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低着头,朝他福了福身。
“裴大人。”
“嗯。”裴珩点了下头,吩咐道,“她若嫌药苦,便多准备些蜜饯,千万不要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是,大人。”
绿竹轻声应着。
余光瞥见他腰间晃动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小姐自己的手艺,再想到刚才屋内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响,还有那忽而低哑忽而轻喘的低吟,耳尖忍不住地发烫。
“还有......”裴珩忽然开口,“她说没力气,明日让膳房炖些乌鸡汤补补。”
没力气?
绿竹掩住嘴角的笑意。
方才路过窗外时,她不经意瞥了眼屋内,只见裴珩坐在床上,替小姐系中衣的盘扣,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绷带,动作轻得像是在描绘一幅工笔画,而小姐咬着唇,耳尖红得要滴血,攥着他腰带的手却不肯松开。
时间这么久,还有力气才怪呢。
“有事记得及时告知我。”
“奴婢知道。”
裴珩回头望了眼屋内,转身大步离去。
......
另一边。
沈佳人懒洋洋地靠在美人塌上,几个宫女为她捏肩捶腿。
听完太监的禀报,瞬间坐起身,“此话当真?”
裴珩竟查到沈宜跟北辰国奸细有往来?
她怎么不知道,沈宜有如此胆量?
那她派去探望沈宜的人,怎么办?
“回娘娘话,裴大人已将证物呈给陛下,此刻怕是......”下首跪着的小太监浑身发抖,额头贴在青砖上,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沈佳人捏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之策,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声通报,说是陛下传召,命她即刻前往御书房。
“娘娘。”容嬷嬷伸手搀扶起沈佳人,见她面色不佳,劝慰道,“陛下素来念旧情,说不定只是例行问话。”
喜怒无常,暴戾残忍的帝王,向来也只对沈贵妃有耐心。
即便犯错,也不忍心斥责。
更何况只是猜测。
沈佳人的视线一片冰冷。
旧情?
不过是她每日卯时便起来钻研他的喜好,小心翼翼地活成了他喜欢的样子,可她知道,帝王的恩宠从来不是蜜糖,而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在帝王眼里,利益才是一切。
这些年,萧景翊屡屡提拔裴珩,分明是要借他的手整顿后宫与前朝盘根错节的关系,她却愚蠢地以为靠着太后这棵大树,便能在风暴中稳如泰山。
如今想来,太后又何尝不是把她当作棋子?
否则为何沈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却不肯为她向陛下施压?
“娘娘?”
容嬷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沈佳人笑了笑。
忽然想起刚入宫时,父亲教她要把陛下当夫君来爱。
可这深宫里哪有什么夫君,只有阴晴不定的帝王。
“嬷嬷,”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说,陛下可曾有过片刻,真心待我?”
容嬷嬷一愣,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娘娘何必问这个,要知道,在这皇宫里,最无用的便是真心。”
是啊,真心无用。
她曾真心为萧景翊绣过玉带,可那玉带后来系在了其他人腰间,她也彻夜为他抄过祈福经书,他却连翻都没翻过。
说到底,她不过是深宫里一个精致的傀儡,喜怒哀乐都要合着陛下的心意。
在萧景翊心里,永远都只有江山,没有美人。
“替本宫更衣。”
“是娘娘。”
......
乾清宫。
沈佳人在太监赵成业的引领下,迈入御书房。
她身姿款款,朝萧景翊福了福身,“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
萧景翊的声音从龙案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沈佳人抬眸看了他一眼。
萧景翊身为帝王,只是坐在那儿,都叫人心惊胆战。
这便是天子的威严。
赵成业垂手候在一旁,只感到一股子凛凛杀意,见陛下朝他挥了挥手,立马躬身退至门外。
御书房内只剩萧景翊和沈佳人。
萧景翊忽然抬眸,目光扫过她精心修饰的妆容,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开口问道,“贵妃可知朕为何要召见你?”
沈佳人淡然道,“臣妾愚钝,望陛下明示。”
萧景翊轻笑一声,将狼毫拍在砚台上,满脸冷色,“听说你让太后替你做主,彻查沈宜被害一事,为何不直接跟朕说?”
沈佳人心下一惊,偷偷瞧了眼陛下的脸色,见他眉宇间覆着一层寒霜,慌忙解释道,“臣妾只是念着家人的情分,一时慌了神,才会去劳烦太后娘娘,若是早知陛下心中已有计较,臣妾断不敢......”
“念着家人情分?”萧景翊忽然起身,直直望着她,“若沈宜通敌证据确凿,你还要朕为一个罪人彻查死因吗?”
他顿了顿,“还是觉得,朕会看在你的面上,网开一面?”
萧景翊那漆黑锐凛的眸子散发寒意,凉凉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沈佳人低着头。
不知道是因为秋意太浓,还是帝王的怒气让人如坠冰窖,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凉。
“臣妾...臣妾不敢,若宜儿真有通敌之举,便是沈氏满门的耻辱,臣妾恨不能亲手将她绑来请罪。”
她勉强把话说完,喉咙又干又涩。
萧景翊的脸俊美,凉薄。
冷得叫人害怕,似阎王殿的修罗。
尽管他的语调很平和。
“沈宜溺亡前夜,有人曾持手谕进入监牢,可是你安排的?”他再次发问。
周遭的空气越发稀薄,沈佳人顶着那威慑力,眼眶逐渐翻红。
“回陛下,那大理寺刑狱阴暗潮湿,宜儿她从小身子娇弱,臣妾是怕她受不住寒气染病,又恐裴大人不允,才会偷偷命人前去探望。”
说着,假装委屈道,“陛下若是觉得臣妾这般做也有罪,臣妾无话可说。”
萧景翊狭长的眸子微眯。
“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敢处置你?”
“上次在宫宴下药,朕不与你计较。”
“朕且问你,南方流民问题如此严重,朕已下令将赈灾粮尽数下放,可为何还有那么多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你那兄弟,负责此次赈灾事务,究竟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