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微露,金色的光辉尚未完全驱散宫墙内的清冷。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那是昨夜秋雨后残留的气息,带着几分湿润与凉意。
尹娇一袭藕荷色宫装,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莹润。
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在青砖地面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影子。
她亲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紫砂盅,掌心能感受到盅壁透过绸布传来的温热,仿佛还带着炉火余温。
她款款步入慈宁宫,脚步轻盈如风,连衣袂翻动都几乎无声。
“母后万安。”尹娇屈膝行礼,声音柔婉动听,似春水潺潺,“近日天气转凉,儿臣想着母后操劳国事,特地亲手调制了一道‘暖胃红豆羹’,愿献于太后娘娘品尝,暖暖身子。”
太后斜倚在铺着明黄锦垫的软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流转间落在尹娇身上,那眼神似是在打量,又似在审视,最终化作一抹赞许:“皇帝有心了,哀家正好觉得有些口淡。”她抬了抬手,对身旁侍立的掌灯姑姑道:“去,把皇贵妃娘娘的心意取来,哀家尝尝。”
掌灯姑姑躬身应“是”,目光在尹娇脸上不着痕迹地一扫,接过紫砂盅,转身便朝殿外的小厨房方向去了,那里有专门温热御膳的炉子。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尹娇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成了,调虎离山的第一步,已然踏出。
掌灯姑姑这一去一回,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功夫,足够了。
与此同时,金銮殿内,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
早朝刚进行到一半,邹煜端坐龙椅,面色沉凝,原本讨论的河道疏浚事宜被他骤然打断。
他的呼吸平稳而深沉,手指紧握扶手,指节泛白,透出一丝压抑的怒意。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众卿,朕近日接连听闻京畿之地异象频发,更有流言蜚语,称乃上天示警。为安抚民心,朕意,需彻查京城内外各处寺庙香火供奉情况,以正视听,消弭灾厄!”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有老臣欲出列谏言,却被邹煜一个眼神制止。
“此事关乎国祚民生,不容懈怠!”邹煜语气加重,“朕已下旨,命九门提督协同禁军,即刻起,连夜巡查城内外大小寺院,凡有异动,格杀勿论!尤其要重点排查所有带‘辛’字标记的地点,无论是匾额、碑文还是香炉铭刻,都不得放过!”
“辛”字?
众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无人敢再质疑。
皇上一声令下,整个京城的防卫力量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抽紧,随即又被巧妙地引向了城外的无数寺庙道观。
大量的禁军被调离皇城,宫城原本固若金汤的守卫,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悄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当。
夜幕降临,便是他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夜色如墨,月隐星稀。
皇宫深处,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巡逻的内侍提着灯笼,脚步匆匆,却也比往日稀疏了不少。
灯笼晃动的光影映照在朱红宫墙上,拉出一道道扭曲的影子,如同鬼魅游走。
两道迅捷的黑影,如猫一般无声无息地掠过宫墙,避开零星的巡逻队伍,直扑太后寝殿的偏院。
正是换上一身劲黑夜行衣的尹娇与邹煜。
邹煜身手矫健,在前引路,尹娇紧随其后,她的脑海中,系统界面正清晰地呈现着一道淡蓝色的气味轨迹。
“系统,锁定掌灯姑姑常驻寝室的气味源。”尹娇在心中默念。
“指令收到,正在进行气味追踪与分析……”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随即,一道更浓郁的蓝色光晕指向偏院角落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两人潜至窗下,尹娇凝神细嗅,即便隔着窗纸,她也能清晰地闻到从屋内弥漫出的独特檀香。
这檀香与寻常寺庙所用不同,更为清冽,隐隐的,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金属腥气。
“就是这里了。”尹娇压低声音,眸光锐利,“这檀香有问题,那金属味……像是常年存放毒药,或是某种特殊合金制成的机关钥匙留下的痕迹。”
邹煜微微颔首,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外围警戒,以防突发状况。
尹娇深吸一口气,纤手轻轻搭上窗棂,正欲寻找撬开的缝隙,忽然,她眼角余光瞥见主殿方向似乎有灯火晃动,像是有人朝着这边走来。
她心中一紧,此刻硬闯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间,尹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迅速对邹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隐蔽。
紧接着,她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夜行衣,又故意弄乱了几缕发丝,身形一晃,竟是朝着偏殿旁的一间耳房快速闪去。
那耳房通常是宫女们更衣或临时堆放杂物的地方,此刻灯火昏暗,正是绝佳的藏身与转圜之地。
夜风呼啸,卷起殿角的残叶,呜咽着像是亡魂的低泣。
偏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邹煜如一尊沉默的雕像,钉在殿外暗影之中,双耳却似猎豹般捕捉着周遭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殿内,尹娇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束缚。
借着更衣的由头,她如一只最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入这间尘封已久的偏殿。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诡异。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殿内陈设,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指尖冰凉,她小心翼翼地探向床头柜底部。
那里,果然摸到一小块异样的凸起——是一方丝帕!
触手微糙,并非凡品。
借着微弱的月光,尹娇瞳孔骤缩!
丝帕通体漆黑,唯有帕角,用猩红如血的丝线,绣着一个狰狞的“辛”字!
这血色,与她先前在宫女身上所见如出一辙,带着令人心悸的邪异!
“果然是它!”尹娇银牙暗咬,毫不犹豫,意念一动,那透着不祥气息的黑色丝帕便凭空消失,被她稳稳当当收入了系统空间。
就在丝帕被取走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帕下似乎还压着什么。
她凝神细看,那竟是一张薄薄的、边缘已经泛黄的纸笺!
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数行字。
借着月光,尹娇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赫然是一份名单!
而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这深宫中活色生香的嫔妃,如今却早已香消玉殒,化为史书上一笔冰冷的注脚!
更让尹娇毛骨悚然的是,每一个名字旁边,都用朱砂笔清晰地标注着三个字——“试验成功”!
“试验成功……原来,那些枉死的姐妹,都成了她‘辛者’计划的牺牲品!”尹娇只觉得一股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这掌灯姑姑,不,这幕后黑手,其心之歹毒,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她究竟想做什么?
仅仅是控制几个宫人吗?
不,这份名单,已经昭示了她更大的图谋!
就在尹娇心神剧震之际,殿外,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耳中。
那脚步声沉稳而有规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尹娇的心尖上!
“不好!是她!”尹娇脑中警铃大作,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那平日里慈眉善目、此刻却在她心中化为厉鬼的掌灯姑姑!
电光火石之间,尹娇不及多想,玉手一挥,殿内唯一一豆烛火“噗”地一声应手而灭!
整个偏殿瞬间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
她娇小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悄无声息地藏入了墙角一架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之后,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吱呀——”殿门被轻轻推开。
借着从门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尹娇从屏风的缝隙中死死盯住来人。
果然是掌灯姑姑!
她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的风灯,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更显阴森。
姑姑面容苍老,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压抑多年的狂热与怨恨交织而成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具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只见她步履匆匆,径直走向殿内深处,目标明确,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在一面不起眼的铜镜前停下脚步,那铜镜蒙尘已久,映照出她此刻略显狰狞的面容。
姑姑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铜镜边缘摸索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指尖在某处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在寂静的偏殿中响起,格外刺耳。
尹娇屏息凝神,只见那面巨大的铜镜,竟然如一扇门般,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腥味,从洞口中扑面而来。
“地下通道!”尹娇心中巨震。
只听掌灯姑姑对着那幽深的洞口,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怨毒:“再过三日……再过三日,‘辛者’便可全面启动……陛下啊陛下,您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可终究,还是逃不过老婆子我这精心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刺入尹娇的心脏!
“三日!她要在三日之内动手!”尹娇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个毒妇,竟然想用“辛者”来对付陛下!
掌灯姑姑并未久留,似乎只是来确认机关是否完好。
她再次低语了几句,便转身提着风灯,匆匆离去,殿门再次被轻轻掩上。
直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尹娇才敢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她俏脸含霜,凤眸中寒光迸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婉娇柔?
“原来,她早就打算用‘辛者’来控制陛下了!”尹娇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怒意。
她快步走到铜镜前,学着掌灯姑姑的手法,摸索到机关,将铜镜“咔哒”一声复原。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片刻迟疑,转身疾步奔向殿门,一把拉开。
“邹煜!”
一直守在殿外的邹煜,听到呼唤,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尹娇面前,见她脸色凝重,眸中杀意凛然,心头一紧:“娇娇,如何?”
尹娇来不及细说,只将那份写满“试验成功”的嫔妃名单(她已在系统内复制了一份并具现取出)和对“辛者”计划的推测飞快道出,尤其是那句“再过三日,辛者便可全面启动”,更是让邹煜脸色大变!
“这个老虔婆!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邹煜一拳砸在廊柱上,坚硬的木柱发出一声闷响。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尹娇,眼神坚定:“我们得尽快找到这地下通道的另一端究竟通往何处!她一旦完成最后一步计划,恐怕整个后宫,不,甚至整个皇城,都将成为她的‘辛者’试验场!”
尹娇重重点头,
夜色更浓,寒意更甚。
那铜镜之后,仿佛隐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尹娇与邹煜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尹娇再次启动机关,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冰冷的铜镜缓缓移开,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如同地狱的入口,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股比方才更加浓郁的潮湿霉味,混合着腐朽的木料和泥土的气息,争先恐后地从洞口中涌出,仿佛带着无数沉寂已久的怨念,瞬间将两人包裹。
这股气息,阴冷、粘稠,吸入肺中,竟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呼啸的风声在其中盘旋,发出“呜呜”的怪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又似某种未知的凶兽在黑暗中发出的沉重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