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又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批书本,上小学的连莲得到了新的书包和文具,高兴得不行。
云升心想,高兴个啥,以后你就有作业写了。
买上东西赶紧回家,今天晚上有热闹看。
学校里有老师结婚,就在西区的家属院里。
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不多,有人结婚那是天大的喜事,晚上闹洞房是都要参加的,人多热闹,家属院里只要在家的,有空的,都去捧个人场。
胥勇已经因为这件事来连家小院好几次了,邀请大家一起去闹洞房,这样的热闹怎能错过呢。
新娘子是初三级部的张青青老师,当初她和董如雪老师都是李尚德的嫌疑女友,后来事实澄清,董如雪和李尚德才是一对,大家还有点可怜张青青老师,好像她被另外两个人抛下了的感觉。
新郎官据说是教育局的,是新娘子的大学同学,相亲时相到了老熟人,很快就确定了关系。
新房就定在了六中家属院,张青青老师作为高学历人才,也分到了六中新家属院一套房子,干脆把家安在了这里,女方离上班的地方近便,男方多跑跑,也能看出男方对女方的照顾。
吃过晚饭就去新房子看新娘子,云升正在跟连莲商量,怎么跟新娘要喜糖。
文汇一直闷闷的不说话,看起来心情落寞。云平知道,后天开学,明天他就要回风市了,这是舍不得走呢。
文汇也曾期期艾艾地跟云平商量过,有没有想法,跟他一起去风市一中上高中,毕竟风市一中的教学水平、教学条件都是全市最好的,大学录取率更是一骑绝尘。
云平想一想拒绝了,理由很充分:三个弟弟妹妹怎么办?
云平作为大哥,一直是家里兄妹的主心骨。云洁虽然成熟能干,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但毕竟是女孩子,很多时候不方便出面。
云平要代表家里跟外边打交道,要带着大家学习,要领着大家进货、摆摊挣钱。
学校对连家兄妹的补助仅限于在六中的学习生活,离开六中就不能享受补贴了。
再就是,云平还记挂着他的农用车买卖呢。
云平在家里,就像是一只陀螺,根本停不下来,更别说离开了。
再说,只把云平弄到风市一中没有多大意义,还有云洁、云升、连莲呢,难道要一起弄到风市?那不可能的,住也没地方住,难道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租房子吗?
文汇苦恼:“别说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也知道这不现实。”
其实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文汇转学到六中来,可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文汇爸爸不会允许,从现实情况讲也不合适,所以两人提也没有提。
看着文汇失魂落魄的样子,云平也是不忍心:“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因为一处的花花草草迷住心眼!”
文汇闹了个大红脸,云平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说得不大恰当哈。
闹洞房去咯!
五个人随着人流来到西区最角落的一处家属院,新房门口挂着红灯笼,人们拿着蒲扇,带着马扎子,来新房里沾沾喜气。
房里已经开始闹起来了,众人簇拥着新娘新郎,要他们用嘴去咬一个用绳子系着的大苹果,苹果被人操纵着,一提一放,逗引着新人亲嘴。
这是闹洞房的保留节目,在人群簇拥中,给新人以性启蒙。
云洁踮起脚,透过层层人群,看到了新娘子头上红色的珠花,还有新郎官一闪而过的脸。
咦,好像有点眼熟,再看一眼,云洁确定,这不是白杨白主任吗?
真是他!
此刻的白主任,穿着洁白的衬衣,领口别着红花,戴着一个大红色的领结,眉眼含笑,正被同辈的朋友使劲按住头,往新娘脸上碰,许是怕碰疼了新娘,使劲梗住脖子往后仰。
云洁看着一脸幸福的新郎新娘,感慨万千。
张青青和董如雪,几乎同时进入六中教书,都是年轻漂亮又高学历的女老师,本应有着大好前途。
当时李尚德选择了董如雪,咱们还觉得张青青可怜没人要。
现在不过半年时间,风水轮流转,董如雪委委屈屈下嫁了马高亮,跟强势的婆婆住在村里,现在已经是个大着肚子的憔悴妇人了。
而张青青,相亲相到了白杨,年轻英俊,能力工作跟她也旗鼓相当,两人还是同学旧识,两人组成的家庭是可以预见的安稳幸福。
同人不同命啊。
这何尝又不是个人的选择呢?
云洁正为张青青老师和董如雪老师两个女孩子不同的命运感慨,门口来了一批年轻老师,呼啦啦往屋里挤,瞬间把云洁一起带进去了,文汇眼睛一直在云洁身上,此刻不用多想,立刻跟着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挤到云洁身边,文汇也是满头大汗,屋里太热了。
人太多,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地中间的新人身上,有点不管不顾。
云洁一心看热闹,并未觉得不妥。
文汇可紧张起来了,这么多人,挤过来挤过去,别踩到云洁,于是便在云洁身后张开双臂,借助身高优势,给云洁撑出一片空间来。
云洁仰头看得不亦乐乎,文汇在后面撑得辛苦。
突然,苹果掉到地上,人群一阵唏嘘,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云洁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撞到了文汇怀里来。
一瞬间,文汇如遭雷击,身体一下子如同冰封,僵硬地无法动弹。
云洁就这么直直地倒在文汇张开手臂的怀里,毛茸茸的头发就在文汇的下巴上摩挲。
文汇微微低头,可以看到云洁侧面的碎发,她身上的味道,掺和着阳光、汗水,像是花生被研磨的香味,在文汇鼻子上萦绕,他甚至能看到她耳朵上的绒毛,在灯光照耀下晶莹剔透。
云洁被前面的人撞一下,跌入后面人的怀抱,也是一惊,回头看是文汇在后面,也就放心了,只用手撑着前面,把自己的后面安心交给文汇。
她知道,只要有文汇在,就不会挤到她。
场中的气氛达到高潮,欢呼声,笑闹声,一阵高过一阵,文汇的耳朵嗡鸣,一时已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周围的声音隐去,视野变得模糊。
眼中只剩下云洁的模样,银铃般的笑声带动了胸腔的共鸣,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两个人剧烈的心跳终于趋于一致。
又一阵浪潮涌过来,云洁再一次被狠狠撞进文汇怀里。文汇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心脏跳得厉害,身体僵得厉害,脑袋胀胀地,眼中只有云洁脸上耳朵上的绒毛。
人群继续骚动,文汇不知怎么,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放下了僵硬的手臂,顺从内心的想法,轻轻抱住了前面的云洁。嘴唇就这么印在了她的耳朵上。
第一次主动贴近她,这么亲密的动作,文汇觉得自己简直要爆炸了。
怀里的云洁好像反应过来了他在做什么,一时也僵住了。文汇控制不住自己,又在云洁脸颊处轻轻吻了一下,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颤栗,什么“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仁义道德,统统抛在脑后了。
云洁轻轻挣脱了一下,文汇觉察出来,却抱得更紧。
云洁没有再挣扎,两人就这么静静抱着,互相听到了对方狂烈的心跳。
云洁也是懵住了,她知道身后是文汇,知道他在保护着她,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地抱住她。
她能感受到他的僵硬笨拙,能感受到他激烈的情感与理智的交战,她害羞,想要挣脱,但身上软得像面条,一点力气都没有。稍微一动,后面的人“啊”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声,像是在极力忍受巨大的痛苦。
她只能低垂下眼睛,默默感受她和他的心跳。
“我耳朵怕痒啊,你别蹭我耳朵啦!”云洁心里呐喊,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人群开始消散,文汇松开云洁,随着人流往外走,他还是走在她的身后,默默地保护着她。
云洁突然有点生气,突然有了委屈,不是要保护我的吗,结果吃我豆腐的还是你。
云洁心里说不出什么情绪,就是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出了门没有回头,急吼吼地往家走。
文汇在后面慢慢走,云平觉得很奇怪,这两人气压有点低,吵架了吗?
文汇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才回家。
云平问他怎么了,文汇摇摇头没说话,云平以为他还在为明天回家不舍,也没多说。
晚上,文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她毛茸茸的侧脸和耳朵,还有鼻尖她的味道,唇上的触感。
她怎么不理我了,会不会生气了,哎,明天怎么见她啊。
文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一场婚礼上,身穿大红衣的新娘转过头来,竟然是云洁,文汇又惊又急,云平突然笑着跑出来,朝着文汇喊:“快来啊。”
文汇低头一看,自己正穿着新郎的礼服,立即便安心了。
还好,还好,是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