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龙羽处于危险之中，卜尧全然不顾与人帝的战斗，决然地向着龙羽奔去。
“噗！”
温热的鲜血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花，喷洒在龙羽的脸上。
龙羽的右眼，瞬间被卜尧的鲜血染红，那殷红的颜色，如同灼烧的火焰。
审判光束贯穿了卜尧的身躯。
似乎是血的温热，将龙羽从混沌的意识中短暂地拉回了现实。
龙羽木讷地缓缓抬起头，卜尧的脸依旧是儒雅的模样，恍惚间，时光仿若倒流，回到了当初卜尧去接他的那个雨夜。
“尧... 叔…”
龙羽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柳絮，仿佛回到了母亲带他第一次来到皇城，卜尧迎接他们的场景。
“殿下... 对不起...”
卜尧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说了出来，这份愧疚，在他的心里已经藏了十三年。
十三年里，这份愧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监察圣主见此良机，怎肯轻易放过，以自身力量为引，疯狂凝聚整个九重天的阵法之力。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激荡，一道更为恐怖的天诛之力，裹挟着无尽的威严与杀意，向着卜尧呼啸而去。
这一次，天诛直接贯穿了卜尧的心脏！
“咚！”
卜尧的身体半跪下来，向前倒去，一侧脸贴在地面之上。
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浸染了卜尧的半边脸，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也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鲲鹏天相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缓缓散去。
一位准帝级强者，终究还是倒在了九重天之上。
卜尧的视线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衰弱，原本已经压在内心的记忆，此刻却如潮水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原本，自己的一生，该终结在北境那处偏远的村庄之中。
直到，身穿甲胄的少女，荡开魔族的利刃。
那是自己第一次，在这乱世感受到安心。
终结这乱世，是少女的夙愿，也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执念。
当得知人族的屠刀落下之时，他只身狂奔支援，赶到之时，却只见到永夜之海无尽的鲜血与尸骨。
未曾诀别，却已永诀。
世人皆以为他是站在了北皇的一边，才得以身居高位。
而他仅仅是想跟随统一世间的脚步，让世间再无战争。
因为这，也是女孩的愿望。
为了这愿景，放弃了复仇，放弃了直面自己的内心，最终，过往恩怨皆化作一缕缕丝锁，穿插禁锢住自己的心。
挚友割袍断义，直到临走那一刻都没有回头再看自己。
亲弟弟不理解，独自一人奔赴天渝，永不再见。
似乎，这一生，在她死亡的那天，也随之而落幕。
而他，苟活了这么多年。
卜尧无法直面自己，直面十三年前那个背弃了挚友的自己。
卜尧强撑着睁开眼睛，半隐半现之间，龙羽的身影成为卜尧眼中唯一的景象。
他与北皇一样，曾经满心期待着她的孩子能成为终结这乱世之人，只是如今看来，这样的选择，或许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再最后一次，尽自己的一丝绵薄之力吧……
一道灵魂，缓缓从卜尧的天骨之中飘出。
灵魂飘至龙羽的头顶，而后慢慢融入龙羽体内……
卜尧将自己的命魂融入天魂，只为让天魂不散。
因为，唯有天魂之中蕴含的磅礴天力，才能修复龙羽那损伤严重的灵魂力量。
契临之后，龙羽的灵魂已几近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
卜尧的天魂进入龙羽体内后，瞬间分解成无数条灵魂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龙羽的命魂之中。
而这样做的卜尧，灵魂湮灭，永生永世无法进入轮回。
卜尧用这种方式，惩罚那个......背弃挚友的罪人。
做完这一切的卜尧，意识已经快要消失。
原本以为死是解脱，却在临死的一刻,仍旧有那麽多...那麽多...那麽多的遗憾。
公主和川，在临死的时候，应该要更加遗憾吧...
只是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古镜原的落日，太燕山的霞光，炊烟袅袅，策马而行…
回忆带卜尧又回到了十三年前。
“宁，川，我真的…错了...”
……
天境陨！天地悲鸣！
乌云聚拢，狂风涌动，倾盆的大雨落下！
龙羽的周身，散发着苍白色的灵魂光芒。
原本枯损的命魂，此刻已在卜尧天魂的滋养下完好如初，已经麻木的龙羽，被重新拉回现实。
龙羽强忍着身体上的重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来到卜尧身边。
看着卜尧那已经逐渐冷却的身体，龙羽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当初那个满脸笑意迎接他与母亲的男人。
看着卜尧眼中定格的那一抹遗憾，龙羽的手缓缓伸出，轻轻地合上了卜尧的眼睛。
这次，他原谅了。
做完这一切，龙羽缓缓脱下自己的长袍，轻轻盖在龙诺的身上。
他的指尖颤抖，眼中满是绝望，这份绝望，让他仍旧不愿意相信阿诺已经死去的事实。
龙羽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龙诺，而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太吾天的中央。
在行走的过程中，龙羽那如墨般的黑发，从发根处开始，逐渐变成了苍白的雪色。
龙羽的脚步停在了太吾天的中央，缓慢抬头，目光扫向所有人族。
面对着所有人族，龙羽的嘴唇微动，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此时的龙羽，哪里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天渝之主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
可是，又有谁曾想过，这个孩子曾经也拥有温暖的家人，也曾在幸福中欢笑。
在场的人还是读懂了龙羽的唇语：“所有人... 都要付出代价...”
众人都不置可否，甚至有些人忍不住讥笑出声。
“让我们付出代价？哈哈哈，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口出狂言，要我们付出代价！”
一些权势之人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们也不相信，事到如今，龙羽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可以杀尽在场的所有人，但绝对不是现在。
他已经不会再有成长的机会了。
秩序执掌者虽然令人惋惜，可他们也深知，为了人族的未来，已经不得不杀。
若是放过龙羽，将来所有人都无法抵挡来自秩序执掌者的复仇之火?！
唯有白溟心，眼神中满是悲凉，静静地看着龙羽。自见到龙羽的那日起，他便仿佛从龙羽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龙羽从未向这肮脏的世界屈服，可这世界，却从未对他有过一丝怜悯，不曾放过他。
白溟心跪在白家家主的面前，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溟心求老祖，护他... 不死。”
白家家主在人族威望极高，甚至高于四皇，是人帝也无法忽视的存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浑浊更甚，“溟心，这已经不是白家能干涉的了。”
而后，白家家主看向龙羽，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这孩子的命，只能由大帝做主，任何人都不应该，也不能干涉。”
白溟心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他真的不想看到龙羽就这样死去，哪怕将他囚禁起来，至少还能留下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