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地处南北要冲,虽战乱未息,却仍是商贾云集之地,城中富商、地头蛇、地方豪强错综复杂,各自盘踞一方。
在裴姜的计划里,除了收拢流亡军,荆州的地方势力,也是她必须打交道的对象。
于是,她决定设宴,邀请荆州城内几位势力颇大的商贾、帮派头目,以及几名与流亡军有旧日情谊的地方豪强,以宴会的名义,试探各方态度,同时借机寻找潜在的盟友。
这场宴席定在荆州最负盛名的“清风楼”。
黄昏时分,清风楼早已布置妥当。
雕梁画栋间,红烛高燃,酒香馥郁。
主堂正中摆着一张梨花木雕刻的长案,案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鱼肉鲜美,酒水澄清,仿佛一场寻常的达官贵人宴席。
裴姜身着一袭深蓝锦袍,发冠低束,宛若一名翩翩公子,端坐在宴席主位。
她身侧是崔云舟,神色悠然,手中端着一杯清酒,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席间诸人。
这次赴宴者大多是荆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包括一位名叫王稷的粮商,此人家资丰厚,掌控着荆州多处粮仓,与地方军头关系匪浅;另一位是赵廷,原是某个小藩镇的亲随,后被主家抛弃,如今在荆州做些买卖,手下养着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此外,还有几位不便暴露身份的宾客,他们或是流亡军的旧部,或是城内黑道势力,皆是受裴姜暗中邀请前来的。
酒过三巡,宾客间的交谈渐渐活络起来,席间笑声不断,仿佛这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商贾聚会。
王稷抚着胡须,微微一笑,道:“裴娘子这次宴请,想必不只是单纯请我们吃酒吧?”
赵廷眯眼笑道:“不错,裴娘子既是行商之人,却又四处与兵卒交好,倒让人好奇你究竟有何打算?”
裴姜举杯,神色不变,笑道:“赵郎君此言差矣。商贾谋财,兵卒谋生,世道不稳,唯有相互扶持,才能各得其利。诸位在荆州耕耘多年,必然比我更清楚,局势再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王稷轻哼一声:“裴娘子是想与我们做生意?”
裴姜微微一笑,坦然道:“何谓生意?在座各位有钱有势,手握人脉,若能相互帮衬,自然是再好不过。”
赵廷目光微微闪动,似是对这番话感兴趣,正欲再问,忽然——
“砰!”
一声闷响,宴席大门猛地被人撞开!
几名护卫猝不及防,被一道黑影撞翻在地,一名全身裹在夜行衣中的黑衣人闯入厅中,脚步凌厉,直奔裴姜而来!
厅中众人一惊,纷纷后退,赵廷更是直接翻身躲到了柱后,王稷脸色骤变,一把抓住随从挡在自己身前。
裴姜目光微冷,手指一动,暗中摸向袖中藏着的短刃,然而就在此时——
“锵——”
崔云舟已然出手,他手中折扇一展,猛地一挡,黑衣人的匕首被扇面击偏,擦着裴姜的衣袖划过,带起一丝布料!
黑衣人反应极快,脚下一旋,挥刀向崔云舟劈去!
崔云舟微微侧身,折扇反手一压,精准地扣住黑衣人持刀的手腕,腕间猛然一扭!
“咔嚓!”
骨骼错位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格外清晰,黑衣人闷哼一声,刀刃脱手落地。
然而,他并未停手,左手袖中猛然滑出一柄短刃,直刺崔云舟心口!
裴姜目光一沉,猛然起身,几乎是同时,她手中的短刃已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
“噗!”
黑衣人猛地僵住,喉间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倒地。
厅堂之中,一片死寂。
王稷脸色煞白,赵廷亦是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
裴姜缓缓收刀,低头看向地上的刺客,眉心微蹙:“可查出身份?”
崔云舟蹲下身,伸手翻看黑衣人腰间的暗纹刺绣,目光微冷:“这人身上的刺绣,出自‘金刀营’。”
裴姜眯起眼睛:“莫非是蒋昊之的人?”
“可能性极大。”崔云舟淡淡道,“金刀营原是荆州某位将领的私人护卫,安史之乱后,被各方收拢,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赵廷见状,忽然笑了笑,缓缓开口:“看来,这场宴席,的确不是普通的酒宴。”
裴姜抬眸,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赵兄若有兴趣,何不继续坐下听听?”
赵廷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挑眉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不急着走了。”
宴席之外,夜色沉沉,荆州城在微风中似乎更加静谧。然而,席间的风波才刚刚开始,暗处的危机,已经悄然逼近。
.....
蒋昊之此时坐在家中书房里,手里盘玩着一枚玉佩,心腹曹五则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事,陈氏那个婆娘用心恶毒啊,居然用我的名义让金刀营出手去刺杀姜娘...”
他冷笑着叹了口气,陈氏这分明就是在给他使袢子,破坏他的计划。
曹五此时才抬头道,“主上,要不将那婆娘杀了吧。”
“她自有她的死法,不需要咱们脏了手,你派人去金刀营,此事他们既然被利用了,便要他们将功补过...”
蒋昊之一声叹息,金刀营是他花了不少财力笼络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身份。
曹五点头应是,又开口问道,“若雁来堂派人来,那要迎击吗?”
“不打,此事我亲自上门赔礼便是。”他又叹了口气,许是上天也觉得他要见见姜娘了。
翌日。
他带着几名随从,出现在李府。
裴姜坐在主位,冷冷看着他,“昨夜差点就死在金刀营手上了,不知蒋君今日来,是想上香不成?”
蒋昊之哈哈大笑起来,“姜娘,莫开这种玩笑,此事与我无关,有人冒我名义行事,所以我才亲自来向你赔罪。”
“哦?还有能利用你的人?”裴姜冷笑道,她不知道此人又想耍什么花样,只是大可不必急着上门。
“若这真的是我的谋划,你和崔云舟,必死无疑,不是吗?”蒋昊之突然沉声道,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