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荆州城的江风从巷尾吹来,卷起街头零落的灯火,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悄然停靠在码头,船舱中走出一个身穿深色长袍的男子。他的衣裳剪裁考究,虽尽量收敛锋芒,但举手投足间仍透着一股与寻常商贾不同的贵气。他走下船,目光沉稳地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后提步走入人群,融入夜色之中。
他在城中行走片刻,最终停在了一座低调却不失雅致的医馆前——济安堂。
门楣上的匾额在夜色下泛着幽暗的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像是在回味什么。
“姜娘……”他低声呢喃了一句,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药铺后院,裴姜正在翻阅账册,屋内灯火昏黄,将她的侧影映在窗棂上。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她抬眼,声音平稳无波。
门缓缓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姜娘,许久不见。”
裴姜指尖微微一顿,随即抬眸看向来人。
——蒋昊之。
这张脸她自然不会忘记。
这人对自己态度暧昧,而且还几乎将她给杀了。他聪明、能言善道,她知道,这个人从来不只是忠于太子,他有自己的野心,只不过,他的野心一直隐藏得极好。
如今,他不声不响地来到荆州,绝不会只是来看她。
“蒋君。”她放下手中的账本,神色淡淡,“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昊之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副风雅从容的模样:“听闻姜娘在荆州立足,我自是要来投奔,当初我可是立誓要扶世子夺位的。”
“投奔?”裴姜微微挑眉,语气似笑非笑,“你素来独来独往,什么时候有了寄人篱下的习惯?”
蒋昊之眯起眼,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说道:“姜娘,你心里清楚,我此番来荆州,是为李烬殿下。”
裴姜静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蒋昊之继续道:“如今安禄山兵锋直指长安,李唐气数未定,天下局势动荡,正是乱中取势的时机。”他的目光微微闪动,缓缓道,“你我理应同心协力,辅佐殿下重回皇位。”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裴姜却听得分外冷静。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不急不缓:“我记得,昔日在太原,蒋君曾说过一句话——‘天下大势,谁能坐上龙椅,并非只看血统’。”
蒋昊之目光微变,随即笑道:“姜娘果然还记得。”
“自然记得。”裴姜抬眸看他,眼神凌厉了几分,“你我心知肚明,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李烬。”
这句话落下,屋内沉默了一瞬。
蒋昊之并未否认,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姜娘果然还是这般冷静,看来我要打动你,还得花些力气。”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却在看向她时,眼底藏着几分真正的试探与不易察觉的执念。
夜色深沉,灯影摇曳,屋内的气氛隐隐透着一丝暗流。
裴姜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书架旁,似是随意地翻阅书册,语气平静:“蒋君远道而来,想必已经有所筹谋,不妨直言。”
蒋昊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端详片刻后,缓缓道:“我的筹谋,当然是要助李烬登基。”
他抬眸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意味深长:“只不过,这位新帝,未必只能是你的弟弟。”
裴姜手中书册微微一顿,随即冷冷地看向他,眸光锋利如刃。
“蒋昊之。”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虽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你太贪了。”
蒋昊之迎上她的目光,嘴角依旧含着笑意,但眼神却沉了下来:“这世道,谁不贪?你以为崔云舟便没有野心?”
“至少,他不会取而代之。”裴姜冷冷道。
蒋昊之微微一笑,忽然向前一步,直直地逼近她,压低声音道:“可若我说,我能给你比崔云舟更大的局面呢?”
裴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抬手挡住了去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声音低沉:“裴姜,你真的只愿意做一个扶持弟弟的长姊?这天下你已经走了这么远,布下了这么多棋子,你真甘心将一切拱手让人?”
“你不甘心。”他的语气像是在蛊惑,又像是在逼问,“对吗?”
裴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半晌,她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冷淡:“蒋君,我不甘心的,从来不是权势。”
她顿了顿,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你可以继续你的谋算,但别妄图利用我。”
蒋昊之眯了眯眼,似乎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退开一步,随手理了理衣袖,恢复了往日那副风雅自若的模样。
“好,我明白了。”他低声道,声音里透着一丝隐忍的意味。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裴姜,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你想守护的东西,并不是这世间最可靠的东西。”
说完,他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裴姜望着门口,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波澜。
翌日。
崔云舟午时便来到了,他昨夜就收到了情报,说蒋昊之进城了,而且还来了药铺。
他走到后院,发现阿酒正和李烬在讨论着兵书上的学问,微微一笑,来到荆州后,他似乎心情轻松了许多,偶尔还有笑容,这个转变让裴姜姐弟等人都很是意外。
“姜娘...”他走近坐在院里的裴姜。
裴姜抬眼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说话。
“昨夜,蒋狗来了,可有说些什么?”崔云舟冷冷问道,蒋昊之都消失了一年了,这局势如此动荡,说不定他在其中也是搅动了风云。
“说要投靠航弟,我没搭理他,这种人,何时背叛主子都说不准。”裴姜淡淡应道,看向李烬和阿酒,同是皇室血脉,各有崎岖道路,只能说命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