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地里跋涉。
我和谭队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
话题不知不觉扯到了曾经的部队生活,一下子勾起了大家满满的回忆。
马大哥也时不时加入讨论。
他说自己也曾在部队服役,还是一名侦查员。
后来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才加入了科考队。
而张忠义却一直沉默寡言,满脸都是化不开的愁绪。
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还在为严莉莉目前的情况的事情忧心忡忡。
这种时候,旁人的劝说不仅起不了作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倒也不是我们不关心这个事,但我们都懂一个道理。
面对困难,要是我们一味地去想它、把担忧挂在嘴边,反倒会被困难拿捏住。
少抱怨两句有时候在玄学里也是能成功的秘诀之一。
我们几个又何尝不担心严莉莉呢,只是心里清楚,光焦急根本没用。
况且我们不是已经在寻找她的路上了吗?
此刻,我们在烈日下吃的这些苦,难道还不够真切吗?
其实我看得出来,谭队长其实也是心急如焚。
毕竟作为这次行动的领队,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不担责任。
但他一直在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情况,才老是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懂他的心思,自然也配合着他。
马大哥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
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的心思又怎么会猜不透呢?
就在这时,张忠义的背包里骤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滴滴声。
张忠义神色慌张,双手忙乱地快速取下背包,从中掏出一部卫星电话。
他迅速展开上面的天线,接通电话,语气带着几分敬畏与紧张:“请指示。”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因为对方的听筒紧紧贴着耳朵,一点蛐蛐声也听不见。
只见张忠义紧紧贴着耳朵。
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表情如翻书一般迅速变换。
从最初的困惑不解,到转瞬的惊讶,再到极度的震惊,最后竟化为深深的恐惧。
短短几秒,多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上演。
我下意识地看向谭队长和马大哥,期望能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可他们二人也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显然他们也对电话那头传达的内容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张忠义猛地挂断电话,把卫星电话匆匆塞进背包。
转身撒腿就往回跑,我正疑惑,嗯?严莉莉不找了?
只听道他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快快快,快回去,马上就要水漫金山了!马上就要水漫金山了!”
听到这话,我满心疑惑。
这里可是茫茫沙漠,烈日高悬,怎么可能出现“水漫金山”的情况?
又不是身处山林,随时可能遭遇洪涝灾害。
这水从何来?
还没等我想明白,谭队长和马大哥已经毫不犹豫地紧跟张忠义往回奔去。
我边跑边大声询问:“什么水漫金山?”
张忠义在前面跑得深一脚浅一脚。
姿势略显狼狈滑稽,但能感受到对方的着急。
只听到对方在匆忙间挤出一句:“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们有很多设备都在那边,如果不赶紧回去,就凭杨开路和吴教授,根本保不住那些设备!”
我一听,便不再多问,脚下发力,拼命加速奔跑起来 。
等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眼前一片忙乱。
似乎本来是想急忙收拾好,却又因为时间不够先去干别的事了似的。
吴教授守在一堆设备旁,神色焦虑。
旁边的便携式电脑屏幕上,我看到各种地形模拟图和各类数据不断闪烁,
虽然我看不懂,但仿佛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吴教授几步迎上来。
指着一台设备,声音急促:“这仪器至关重要!
它获取的光谱信息,能帮我们穿透沙漠,获取古战场沙丘之下的所有信息。
能让我们分辨出地下是普通沙砾。
还是隐藏着遗迹,又或者兵器、战甲碎片,
这些信息对于我们研究这片古战场意义重大 。
这些设备要是不保,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后续探索也可能会陷入僵局。”
我望向远处,杨开路正顶着烈日,在风沙中艰难地收集着什么,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张忠义又急切地问道:“那些远点布置的设备收集回来了吗?”
吴教授无奈地摇摇头:“刚才开路,是先从最远的设备开始检查是否运作正常的,
正当他到近点检查设备的时候,
我才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数据,立刻查看分析后,才确定这就是即将“水漫金山”前的信息数据。
于是立刻利用对讲机指挥他,将近点的设备回收,
然后给你打了电话。
如果从近到远分布为AbcdEF
Abc三个点位的设备,开路已经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但是dEF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之前几分钟,在对讲机里,他说过包已经快装满了。”
此刻张忠义突然盯着我说道:“这些设备里的数据珍贵无比,不仅有记录着之前科考队留下的数据,
还有这一次的数据,意义重大。”
我心里清楚,人家话里行间的虽然没说,但应该是我这个合同工要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尽管还不清楚“水漫金山”到底是什么。
但从众人焦急的神情能感受到,或许会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我赶忙问道:“那F处的设备有多重,可以放进背包嘛,经得起晃动嘛?”
又追问设备的大概位置,得知设备之间都有数据线相互连接,而且数据线可以舍弃。
此刻,风好像开始渐渐有些大了起来,可那台远处的仪器就像一道催命符。
而我不得不去,这是我选的嘛。
根据谭队长和张忠义的描述,大概距离有两三公里,但是F处的设备不多就两台。
我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去把最远的那两台仪器拿回来!”
吴教授同时快速下达了命令:“d点E点也还有不少仪器,同样重要!
价值如何不需要我叙述你们都清楚。
这里面的数据比我们的生命都重要!
阿斯哈尔,谭智,张忠义,你们都去,距离虽然不及小罗的F点去的远,
但是d,E两处的设备数量却也是不少,
一定要注意时间!需要,快!快!快!更快!”
此时我已经背着吴教授早就准备好的空包,已经跑出去一小截了,
只听到吴教授说话完后,大家齐齐的说了一声“是”
我在滚烫的沙地上全力奔跑。
狂风裹挟着沙子扑面而来,沙子趁我喘气的间隙钻进了嘴巴。
干涩粗糙的恶心感觉布满口腔。
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喉咙被沙粒刮擦。
就在我拼尽全力奔跑时。
杨开路抱着鼓鼓的背包,脚步踉跄地从我身边往回跑去。
他神色疲惫,脸上沾满了沙尘,但还是严肃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顾不上回应,脚下步伐丝毫未减,继续朝着他们指示的方向冲去。
还好地上有他们之前布置的线路,
虽然大部分已经被沙子掩埋,但仍若隐若现地蜿蜒在前方,为我指引着道路。
回想起,我正准备跑出去以前,
马大哥拉着我提醒道,让我沿着这根线的方向走,现在才真切感受到这提醒有多重要。
要是没有这根线,在这茫茫沙漠中,我肯定会跑丢方向。
而且也最终找不回那些设备,
那些东西丢在这庞大的沙漠空间里。
想凭借手指,指一下这样的操作就找到,是绝对不可能的。
估计吴教授他们当时也是太过焦急,一时都没想起这关键的指路线索。
边跑我边在心里犯嘀咕,到底什么是“水漫金山”啊?
他们为啥如此焦急,难不成沙漠里真能凭空出现洪水不成?
可这烈日高悬,万里无云的,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洪水来袭的画面。
但从大家紧张的神情和匆忙的行动来看,这所谓的“水漫金山”必定是极其可怕的。
说不定比我能想到的任何危险都要恐怖。
随着我不断努力向前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是沙漠发出的警告。
我能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脚下的步子交替的速度也更快了。
幸好这边的沙地比较硬一些,又比较平整,
不像之前深入北边的沙坡那样松软,就好像踩在厚厚的雪地里一样。
不然是根本不可能跑得起来速度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捏住了一样,
为了更多的呼吸氧气,我已经无所谓沙子进到嘴里了。
坚持了不知道多久的奔跑以后,
看着线路好像到不远处就消失了,大概设备就在那里了吧。
我到达时还来不及喘气,急忙把线路拔掉,把设备放进了背包。
还有一台呢?
不是说有两台嘛。
我忍着唇干舌燥,此时沙子进到嘴里我基本也不会有感觉。
我手扶着膝盖,勾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抬起头四处张望。
在哪里啊,到底在哪里啊。
此时想到刚才那些文化人说,设备都是靠这数据线来连接的。
我直起身子,走到刚才我拔下来线路的地方。
不管不顾的直接跪在沙地上,一边喘息也顺便休息,一边把线路用力的从沙地里拉起。
随着不断的扯动感受到了一个方向有重量。
我可不敢直接把这玩意拖过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玩意肯定很贵重。
随后我慢慢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心中想到什么“水漫金山”不会是吓唬人的吧?
领导为了让下边人积极干事情说的谎言吧?这种事也挺常见的。
最终,我看向那台倒在地上的设备,
怪不得看不到,原来是倒了,
因为有一些距离间隔,这又是个反斜小坡,
就刚好是隐藏在了热气流之中了,不走过来是绝对看不见的。
此时我的气已经顺回来了,只是嘴唇的干燥让人不适,
就好像在嘴里同时吃了几袋豆奶粉一样干巴。
就在我把设备装进背包的一刻。
感觉风好像大了些,就连因为汗水而黏在额头的刘海都乱飞了起来。
此时空气怎么好像也潮湿了一些?
难道是因为要下大暴雨了?
此时我想到对方说的“水漫金山”
哑然失笑,确实这沙漠是可以被形容为“金山”的
原来如此,这些设备毕竟都是电子的嘛。
如果不在下雨以前收集起来,被雨淋坏了可就不好了。
确实,他们那个设备虽然看不懂,但做为职业的科考队。
想要监控到天气变化应该非常简单。
我摇摇头,抱着背包缓缓向回走去。
我可不敢背着回去,背着走容易晃荡。
在背上晃坏了,我拿命赔啊?
这两玩意看着不大不小,重量还是有不少,估计是个啥集成设备,多半要个二三十万肯定的。
这设备我已经拿到了,也没必要那么辛苦的奔跑了。
我慢悠悠的走着,甚至还在尝试,能不能在这种嘴唇极度干裂的情况下,吹出口哨声。
好吧明显不行,哈哈哈,真是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挡在眉毛处,遮挡阳光,
望向来时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人了,之前还能看到小黑点来着。
多半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往车上搬运吧?
突然想到,这背包应该防水吧?
不会一会淋湿了弄坏了吧?
干!不行得跑起来!
我想到这便是慢慢的加快速度,朝着回去的方向慢跑了起来。
突然风越来越大,不禁心底感慨,
这沙漠变脸是真的一会一个状态。
只感觉空气好像越来越潮湿,
我的耳朵像是被什么微小的声音牵动,自然而然的动了动。
我顺着这微小的声音回头看去。
看到了这辈子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立刻从刚才的慢跑转变为奔跑。
草,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但这就是真的。
那远方的沙坡居然真的有一条银线,朝着这边袭来!
那不是水花又是什么?
沙漠里真的会出现洪水。
干!喝了酒都不能吹的牛逼又多了一条!
来不及多想,我抱着背包,拼命交替着双腿狂奔着,
身后那水裹着厚厚的流沙如一头咆哮的猛兽般疯狂追来。
起初只是远方沙坡上的一条银线,转瞬便化作汹涌的洪流。
水花在黄沙的裹挟下翻涌着,每一朵都带着沉甸甸的沙粒,
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又嘈杂的声响。
浑浊的水流所到之处,沙漠像是被瞬间撕开一道大口子,
原本平坦的沙地被冲出一道道沟壑,
那些来不及被卷走的沙堆,
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崩塌、变形。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沙尘,
与潮湿的水汽混合在一起,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流沙随着水流快速翻滚,如同无数条扭动的黄龙,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又时不时猛地蹿出水面,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我边跑边回头看,只见水势越来越猛!
刚才还在远处的沙坡,此刻已经被完全淹没,只留下一片浑浊的汪洋。
仿佛这片沙漠从未存在过一般,只有那不断逼近的银线。
我抱着背包,边跑,边开始啊啊的大叫起来,
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的身体可以释放出更多的力量来奔跑。
“干啊!干雷凉!干雷凉!”我大叫着,一边疯狂的迈着双腿。
随着这裹着流沙的水流越来越近,我也看清了这水花,表面还带着厚厚的泡沫。
我心里想到:“干!这是啥玩意啊?是沙漠出来了嘛!”
虽然这样恶趣的想到,但是我也压榨着自己越跑越快。
这场景和雪崩也是非常的相似,
我非常相信这水流裹挟的流沙,在追上我的时候,可以瞬间把我掩埋,然后填满我的口鼻。
随着不断接近,我体能也不断的下降。
除了时不时,“啊啊啊啊”的乱叫来企图提升体能这个方法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心里此时想到:“如果把抱着的背包放下,会不会跑的更快?”
随即否定了,就算跑出去了,导致设备被后面的流沙掩埋。
我又如何赔偿这个设备的问题,毕竟规划责任到个人,
肯定是我的问题。
说不准那个合同里就有标明这个责任的划分。
如果是这样,那我这辈子估摸就更难出头了,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
这里的风水也还好,还有个古战场,古遗迹给我陪葬!
想到这里,我再次啊啊啊的大叫起来:“我他嘛的!想活!祖师爷!我想活!我不想死了!”
此时背后的流沙越来越靠近,估计再有一分钟左右就会把我掩埋!
但是我没有放弃,依旧在最后一刻努力的提升奔跑的速度。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风沙,就在这时!
前方出现了一阵灰尘,随着灰尘越来越近!
草!这是谭队长的车!
只见这车一个漂亮的漂移,车里居然是马大哥!
马大哥急迫的呼喊道:“快上车!”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流沙已经近在咫尺,立刻去拉车门准备上车!
就在此时,我心中暗道:“干啊!!玩我呢?这车门没解锁!”
我一把把背包丢了进去,随即踩在上车的脚踏上,抓住车顶的行李架。
还没抓稳的一瞬间,车辆瞬间加速冲了出去。
我被这后坐力,弄的差点掉下去。
还好死死的抓住了,不然好不容易跑出来,摔下去又给车碾死了!
我看着车后渐渐距离越来越远的水流和流沙。
大风吹的我头发四处飞舞,此时我对着车内的马大哥大叫到:“马大哥,你知道龙是怎么叫的嘛?”
马大哥在专心的驾驶着车辆,丝毫不敢懈怠,但还是大声的回复到:“你说啊,怎么叫的!!”
我只感觉我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继而大叫的回复到:“呜呼!呜呼!呜呼啊!龙就是这样叫的。”
马大哥似乎也被我感染,在车里看着后视镜已经被远远甩开的危险,大笑起来:“原来龙是这样叫的啊!
飞起来了是吧?呜呼!呜呼!哈哈哈哈哈”
我扒在越野车的侧面,迎着大风大笑着叫道:“要活着啊!活着真好!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大风不停的往我身上拍打,连带着沙子磨蹭着我的皮肤,可是我却没有一丝不适,反而十分兴奋,这一刻我感觉我重生了一样。
果然人只有在真正经历生死的时刻,在面对生死的时刻才会明白很多事的真正意义。
我再次对着车内大叫道:“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马大哥开着车,听到了我的嚎叫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转头回应到:“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天空突然心中一片清明,这人生呐!
在世有酒就应当喝醉!
因为死后即便是亲人来祭祀,这酒啊也没有一滴可以到达黄泉之下的逝者口中。
别再把“等字”,熬成了下辈子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