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通讯录里几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第一通电话接通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没半分含糊：“让三组盯紧山海集团后门，别跟丢任何可疑车辆，有情况十分钟内必须报。”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像淬了冰，连呼吸都比平时沉了半拍。挂了电话没等两秒，第二通又拨了出去，这次指令更细：“把去年荣锦绣父亲荣华照的工商登记资料调出来，尤其是和新光厂的关联交易，半小时后我要在邮箱里看到。”
站在不远处的曲红缨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祁同伟肩上，却没暖透他身上那股运筹帷幄的冷硬。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处理急事，可每次看，都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清晰一分——上次查某地产项目时，他提前三天就布好了线人，连对方财务的私人账户流水都能拿到；而她这次，不过是派郑达成去传唤窦国中，人刚走出检察院大门，她就收到线人隐晦的消息：“山海集团那边已经在查‘窦国中’这个名字了。”
她盯着祁同伟挂电话时轻按眉心的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是她不想稳，是伍道军调去省厅后，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就剩几个刚毕业的新人，连个能扛事的老刑警都没有。上次让新人去盯荣锦绣的行踪，结果人没盯到，还被对方的保镖反跟踪了半条街。想到这，她指尖掐了掐掌心，苦笑漫上嘴角——荣锦绣父女在临海扎根这么多年，早就把这里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上到工商税务，下到街道办，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岗位上，就有他们的人。她甚至不敢深想，自己办公室里那台没联网的旧电脑，会不会都被装了监听设备。最后只能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绝不能再犹豫，第一时间就得找祁同伟。
新光厂大门外的梧桐树下，陈海刚接完祁同伟的指令，手指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因为着急，按屏幕时都带了点微颤。“窦国中，我是省厅陈海，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还裹着仓库里特有的灰尘味，他耐着性子听清楚“西头半塌的仓库”几个字，挂了电话就拉开车门，引擎发动时发出一声低吼，车轮碾过厂区外的碎石路，溅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仓库里光线昏暗，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出几个光斑。陈海顺着墙角往里走，才在堆着废铁的角落看到缩着的窦国中——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双手紧紧抱膝，头发上沾着灰，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听到脚步声，窦国中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一下子撞进陈海眼里。
“怀哥，我家里……就托付给你了。”上车前，窦国中突然拽住怀广阔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裹着没压下去的哽咽。怀广阔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没说多余的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眼神里的坚定像块沉铁：“你放心，只要我在，你老婆孩子绝不会受半分委屈。”窦国中张了张嘴，最终只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钻进了车后座。
几乎是窦国中上车的同时，山海集团保安部的办公室里，张全刚接完盯梢手下的电话，耳边还响着对方急促的声音：“张经理，省厅的便衣进了新光厂，刚出来！车往南走了，车牌号是浙A开头的黑色轿车！”他捏着手机的指节瞬间绷紧，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连额头都冒了层细汗——省厅的人动作这么快？
他没敢耽搁，第一时间拨通了荣锦绣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刻意放低了声音：“荣总，省厅的人把窦国中接走了，现在往南去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荣锦绣的声音才传过来，依旧是平日里的冷静，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手指正掐着什么东西：“拦住他们，确认窦国中在不在车上。”
张全拿着手机的手猛地顿了一下，喉咙里像卡了块石头。光天化日之下拦省厅的车？这哪是冒险，简直是往火坑里跳——真要是闹大了，别说他这个保安部经理，就连荣锦绣都得被拖下水。可他不敢多问，只觉得后背发紧，吞咽了一下才应：“明白。”挂了电话，他立刻调出手下的通讯录，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拨通后语速飞快：“带上几个人，去南边的迎宾路口，拦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浙Axxxx……记住，别硬来，但必须拦住！”
陈海的车刚驶出新光厂不到一公里，后视镜里突然窜出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引擎轰鸣着，像头失控的野兽，猛地加速从右侧超了上来。没等陈海反应，面包车突然往左打方向，硬生生别在了轿车前面。“吱——”刺耳的刹车声瞬间划破空气，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两道黑色的痕迹，还冒起了淡淡的青烟，两车车头轻轻刮蹭，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车门“砰”地被推开，四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跳了下来，为首的穿件花衬衫，领口敞着，露出胸口的纹身，嘴里骂骂咧咧地冲过来：“你他妈会不会开车？眼瞎了？”另外几人也跟着围上来，手插在裤兜里，眼神里的凶光直往车里扫。
陈海瞥了一眼后座的窦国中——他双手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明显是慌了。但陈海没乱，手指依旧搭在方向盘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别担心，讲得通。”
副驾驶的程度推开门，没等对方靠近，直接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啪”地亮在几人面前。证件外壳上的警徽在阳光下反光，他声音冷得像冰：“省厅办案，请你们立即让开。”
花衬衫男人——钱诚，伸手一把推开程度的手，证件“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灰，嘴角撇出一抹冷笑：“警察？假的吧！撞了车就拿个破证唬人？我告诉你，今天不赔钱，谁也别想走！”说话间，他眼神飞快地往车里扫，当看到后座的窦国中时，瞳孔微微一缩，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口袋里摸——指尖碰到手机屏幕时，飞快地按了几下，一条短信悄无声息地发了出去，内容只有三个字：“人在车上。”
程度没再跟他废话。“第一次警告，让开。”他站直了身体，肩膀微微绷紧，像蓄势待发的猎豹。钱诚梗着脖子没动，还往地上啐了一口。“第二次警告。”程度的声音又沉了几分，空气里都多了点压迫感。可钱诚依旧一副挑衅的模样，还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第三次警告的话音刚落，程度突然动了。他左手猛地扣住钱诚的手腕，右手顺势往对方腋下一推，同时脚下一扫——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钱诚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掼在了地上，后背撞得他惨叫出声。
另外三个男人见状，脸色瞬间白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扑上来。程度侧身躲开最前面那人的拳头，手腕一翻就扣住了对方的胳膊，轻轻一拧，那人就疼得龇牙咧嘴。紧接着他抬腿一扫，又放倒一个，剩下的那个刚要往后退，程度已经上前一步，手肘顶在他胸口，没用力却带着十足的威慑，那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前后不到一分钟，四个男人全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程度看也没看他们，弯腰捡起地上的警官证，用指尖擦了擦上面的灰，转身朝车里比了个手势。侯亮平立刻挂挡倒车，方向盘打了个满圈，油门一踩，轿车飞快地驶离现场，车后扬起一阵灰尘。
车里一片寂静。窦国中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眼神里满是复杂。陈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程度，后者正靠在副驾驶座上，淡淡地用纸巾擦了擦刚才碰过钱诚的手指，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牛逼。”侯亮平握着方向盘，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佩服——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打架打得这么干脆利落，像拍电影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张全站在红木办公桌前，后背还沾着刚才跑过来的汗，说话时声音都带着点发颤：“荣总，刚才的人没拦住……程度下手太狠，兄弟们没扛住，让他们跑了。”
荣锦绣手里正转着一支钢笔，听到这话，钢笔猛地顿在桌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她抬眼时，眼中寒光像淬了冰，扫过张全的瞬间，让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废物。”两个字从她齿间挤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手指攥着钢笔的指节都泛了白。没等张全辩解，她已经从抽屉里摸出另一部黑色加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拨通号码的瞬间，语气立刻切换成冷静又强硬的调子，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们现在到哪了？陈海他们肯定往公安厅走，建设街路口是必经之路，现在赶过去完全来得及截住。记住，不惜任何代价，必须把车拦下！”
挂断电话，荣锦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办公室里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几秒后，她突然转头，目光像冰刃似的扎向张全：“祁同伟现在所有注意力都在窦国中身上，没人会盯着他家里。你马上通知下面的人，现在、立刻去窦国中家，把他老婆控制起来，别让她跑了，也别伤着人——留着有用。”
张全猛地一愣，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荣总，现在不是该拦窦国中吗？控制他老婆……有什么用啊？”他脑子里一团乱，完全没跟上荣锦绣的思路，只觉得这步棋走得莫名其妙。
荣锦绣冷笑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神里的狠劲几乎要溢出来：“万一没拦住呢？万一窦国中真被他们带进省厅，你说，怎么才能让他闭上嘴，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出来？”
张全的后背“唰”地一下就凉了，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瞬间恍然大悟——荣总是在做最坏的打算！要是拦不住窦国中，就用他老婆做人质，逼他在省厅里不敢乱说话。他看着荣锦绣那张平静却藏着阴狠的脸，心里不由得发怵：董事长这心思，算计得也太狠、太远了，连退路都提前铺好了。他不敢再多问，连忙点头：“我马上办，现在就通知人过去！”
车子驶进市区，路边的商铺多了起来，人流也渐渐密集。窦国中靠在后座上，终于稍微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点，刚才在新光厂仓库里攥得发皱的衣角，被他无意识地抚平。他知道刚才那伙人是山海集团派来的，虽然也怕，但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光天化日之下，对方再大胆，也不敢真从警察手里抢人。可那伙人的凶神恶煞，还是像块石头似的压在他心头，让他眼神里的慌乱还没完全散去，看向窗外的目光都带着点恍惚。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呜——呜——”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窦国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悬着的心像是落了一半，嘴里还下意识地念叨：“是接应的人来了，陈大队之前说过，会有自己人来护航。”他转头看向前排的陈海，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放松的神色。
可几分钟后，窦国中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迎面驶来的数辆警车，根本没往旁边靠，反而在靠近他们车的时候，突然加速散开，像一张网似的，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围了过来。“吱——吱——”刺耳的刹车声接连响起，警车的顶灯闪着红蓝色的光，晃得人眼睛发花，硬生生把他们的车逼停在路中央。
窦国中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着，眼神里满是茫然——这不是来接应的吗？怎么反倒把他们围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往前排看，只见陈海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紧紧扣住了副驾驶的扶手，指节都泛了白；旁边的程度手已经无声地按向了腰间的配枪，眼神冷得像霜；开车的侯亮平也握紧了方向盘，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还低低地“啧”了一声。
窦国中的心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传遍全身。他看着窗外那些警车的车门陆续打开，下来的警察动作整齐却透着股不对劲的僵硬，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警车，绝不是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