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众嫔妃照旧在启元宫诵了一个时辰的经后,吃了素斋才各自回宫。
这天晚上,皇帝萧浔仍独宿养心殿,初二傍晚,萧浔进了启元宫,看到大皇子萧烁的第一句话是,“烁儿,今日的气色不错。”
余少云唇角含着温婉笑意,抬手替萧烁整理襟口:“这多亏了初一十五两天的诵经,佛祖感念到了我们的虔诚,慈悲护佑烁儿身体康健。”
萧浔不置可否,目光扫过萧烁泛着苍白的唇色,“先生可留了新功课?”
“回父皇,儿臣今日学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萧烁答道。
“那你且说说,这‘修身’二字作何解?”萧浔笑问道。
萧烁腰背挺得笔直,字正腔圆道:“回父皇,‘修身’需先‘克己复礼’,如《礼记》所言‘礼者,天地之序也’,需从晨昏定省、言行有度中涵养德行。”
这个回答没错,但萧烁才七岁,不足以做出如此深刻且条理清晰的解答,显然这番话是经过旁人悉心教导与准备的。
萧浔瞥了眼皇后,见她唇角微扬,眼底隐有得色,便知这话是她的教导的。
虽然他想听的是萧烁自身的回答,但母亲教子,也不算错,萧浔没有计较,只是脸上的笑容微淡,“烁儿果然聪慧,小小年纪就能引经据典。”
余少云见状,又不失时机地补充道:“烁儿每日除了课业,还会练习书法与棋艺,妾身想着,这些都能静心养性,对烁儿的修身大有裨益。”
“烁儿身子弱,不要让他太过操劳。”萧浔说道。
“陛下请放心,妾身定会时刻注意烁儿身子,不会让他过于劳累的。”余少云柔声道。
萧浔微微颔首,“听说昨儿,你打发人去给贵妃送了中秋节礼?”
“妾身与贵妃相处虽不算融洽,但毕竟也相处多年,她出宫已有半年之久了,妾身时常挂念,就想着,若是她病好了,就接她回宫。”余少云连续在贤妃、康嫔和佳嫔那儿受挫,便想把贵妃给接回来,由贵妃来对付贤妃她们,她好坐山观虎,来个渔翁得利。
萧浔沉吟片刻道:“让陈院正去瞧瞧,若病好了,就在中秋节前接她回来吧。”
“是,妾身明儿就安排陈大人过去。”余少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又闲话几句,萧烁就被奶娘带出去了,帝后则沐浴更衣,上床歇息。
帐幔低垂如雾,沉水香袅袅缠绕着缠枝莲纹鎏金床柱。
萧浔枕着明黄缎面靠枕,望着帐顶银线绣就的月华云纹,忽觉身侧传来细微的绸缎摩挲声。
余少云将脸埋进软枕,乌发挽着卧福髻,露出半张泛红的侧脸:“这八月的日头还毒得很,本宫启元宫的冰鉴倒是够使,可听尚宫局说,各宫冰鉴调配竟乱了章程。”
“内官监的人该敲打敲打了。”萧浔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皇后明日去查查,莫要让底下人借着物什生出些攀高踩低的心思。后宫安稳,朕处理前朝事务才能更省心。”
余少云睫毛轻颤,“陛下请放心,妾身明日便去查问,不会让陛下为这些小事烦心的。”
“皇后素来贤良,朕自是放心。”萧浔侧身,伸出手将余少云垂在额头的发丝,给挽在耳后,“只是这后宫之事繁琐复杂,还需皇后多费心。”
“能为陛下分忧,是妾身的福气。妾身定当竭尽全力,维持后宫秩序,让陛下无后顾之忧。”余少云目光微闪,“只是妾身觉得,有些花枝得了春风眷顾,独占了满园颜色,可百花齐放才是祥瑞。若旁人瞧着厚此薄彼,该说妾身这个皇后当得失职了。”
萧浔听得出弦外之音,余少云这是将各宫嫔妃比作花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圣宠不均,望他雨露均沾。
忽想起前日,沈太后也在暗示他放禁足的沈朝雾出来,让他宣召沈朝雾侍寝。
顿时怒火中烧,他身为帝王,连宠幸嫔妃,都要受制于她们吗?
“夜已深,睡吧。”萧浔的语气陡然冷了下去,黑暗中,眼神也变得深邃而冷漠。
余少云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心往下沉,皇上对谢佳嫔的宠爱已到了,即便她都没提到谢佳嫔,皇上也能联想到的地步,这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温柔地应道:“是,陛下。”
随后便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呼吸均匀,仿佛已经沉睡过去。
夜,渐渐深沉,殿内只余下更漏的滴答声,与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宁静。
次日,卯时初刻,身穿大红寝衣的余少云,专注地为萧浔系紧蟒纹玉带。
晨光穿过窗棂,映得她鬓边的那几根银丝格外明显。
萧浔盯着银丝片刻,目光又落在她腕上那只从晋王府就戴着的翡翠镯子,心一软,开口道:“前朝事务繁杂,后宫之事,皇后按规矩处置即可。”
这话让余少云动作微顿,十年相伴,她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皇帝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受他人影响,管好分内之事,“妾身知道了。”
萧浔扶了扶她起来,“有些话听过便罢,莫要放在心上。”
余少云唇角露出一抹浅笑,轻声应道:“是。”
早朝时,礼部尚书方渊禀报道:“陛下,玄水部来使已于昨日申正入四夷馆歇宿。为首使者自称持有部族秘印,恳请面圣呈上降表。”
“五日后,让他们觐见。”萧浔既然接纳玄水部投诚,就没打算为难玄水部“鸿胪寺向来负责藩邦来使礼仪诸事,这五日便由鸿胪寺卿安排接待事宜。一来,要依例核验来使身份、文书真伪,确保其投诚诚意;二来,也要为来使备好朝见礼仪教导,让他们知晓我朝朝堂规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黑风岭之事刚过,玄水部此番投诚虽已应允,但诸多细节仍需仔细查验。鸿胪寺务必将此事办得周全,莫要失了我天朝威严。”
相比前朝在意的是玄水部的诚意与动机,后宫更关注的是玄水部送来的十名美女。
后宫还没侍寝的秀女,还有百余人,这会子又来十个美女。
秀女们哀怨地道:“那我们岂不是侍寝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