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阳光愈发的炙热,清极院内的芭蕉叶被晒得卷了边。
谢知意斜倚着罗汉榻,眼眸半眯,昏昏欲睡,可就在这时,寒露通报,“主子,启元宫的吟芳姑娘来了。”
被惊醒的谢知意,眉尖微蹙,“请她进来。”
吟芳进来,先给谢知意行礼问了安,才传达皇后的口谕,“佳嫔主子,皇后娘娘口谕!命各宫主子于午时初齐聚启元宫,吃素诵经,不得有误!”
“遵旨,妾身会准时过去的。”谢知意欠身淡笑道。
原以为皇后忙着中元节祭祀,今日的诵经会免了,没想到皇后娘娘还真是虔诚呀。
谢知意当吃素是清理肠胃,对初一十五吃素,并不抗拒,换了身素净的衣裙,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启元宫去。
她们这些能坐轿辇的嫔妃,有华盖遮阳,那些步行的选侍,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即便打着伞,往阴凉处走,到了启元宫,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刘清娥抹了把额头的汗,望着缓缓远去的轿辇,眼神中满是艳羡:“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像那些主子一样,坐着轿辇舒舒服服地走,不用在这日头底下遭罪。”
她身旁的宫女小声应和:“可不是嘛,这日头都快把人晒化了,奴婢瞧着您衣裳都湿透了。”
向慧萍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奈:“现在热得要命,等冬天来了,冷风一吹,连骨头缝都得灌进寒气。到时候咱们还得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启元宫里走。”
“你这话说的,离冬日还有好几个月,说不定那会儿,我们已经晋位了。”曹予衡撇嘴道。
“那有那么容易哟,我们被选进一百多人,才有几个侍寝的?三个多月了,也就秦香兰和沈朝雾成了良人,魏静伊到现在也跟我们一样只是个选侍。”刘清娥幽幽地叹气道。
刘清娥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几人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
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因这番话沉了几分,众人默然前行。
进了启元宫的偏殿,一股清凉之气裹挟着淡淡果蔬香扑面而来,暑气稍减,众人只觉浑身舒坦。
嫔妃们到齐,宫女请出皇后余少云,余少云目光扫过众人,“众位皆知,中元节乃超度亡魂、缅怀先祖之日,我等身为后宫之人,更应心怀慈悲,以虔诚之心,为天下苍生祈福。”
殿内众人纷纷欠身行礼,周婕妤唇角噙着谄媚笑意,率先开口:“娘娘仁善虔诚,每逢诵经之日必亲身表率,今日中元节更不忘率众祈福,这份心系苍生的胸怀,实在令人钦佩。”
美人张燕呢紧随其后,恭维道:“正是!娘娘素日里礼佛的诚心,连宫人都看在眼里。今日中元节诵经,定能感天动地,保佑我朝顺遂安康。”
安选侍石玉晓也急忙福身,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地道:“娘娘事事周全,连诵经的仪轨都亲自过问。妾身定会牢记娘娘教诲,全心礼佛,为娘娘分忧。”
其余嫔妃见状,也只能附和说上一句,“娘娘慈悲!”“娘娘心怀天下!”“娘娘是后宫表率!”
珠翠晃动间,皆是恭敬之态,至于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又有多少是虚与委蛇,恐怕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余少云淡淡地笑了笑,“临近午时了,寺中讲究过午不时,我们皆是礼佛之人,也当遵守。移步过去用素斋吧。”
西配殿内,长案上三十六道素斋整齐摆放在素色瓷盘中,虽无繁复雕饰,却仍透着宫廷的精致。
白瓷碗里的糙米饭粒粒分明,表面还点缀着几颗松子。
清炒时蔬刀工细腻,碧绿的菜叶上淋着透亮的薄油。
素烧鹅用豆皮裹成,整齐码在青瓷碟里,撒上的白芝麻更添香气。
蜜渍山楂糕切成海棠花形,摆放在缠枝莲纹的瓷盘里,红得晶莹剔透。
莲藕夹裹着糯米与桂花蜜,切片后叠成宝塔状,糖霜似雪落在粉白相间的截面上。
嫔妃们在两侧的小几边坐下,宫女拿着碟碗,穿梭席间,为主子夹菜盛饭。
菌菇素羹入口醇厚鲜香,素烧鹅豆皮酥脆、酱汁入味,糖霜莲藕软糯清甜裹着桂花香。
糙米混着松子嚼出自然回甘,清炒时蔬带着薄油的润,蜜渍山楂糕酸甜开胃。
众人轻抿慢嚼,殿内只余瓷碗相碰的细碎声响。
简单的用完素斋,用薄荷水漱了口,这才在余少云带领下,去往启元宫后殿的佛堂诵经。
余少云率先跪坐在蒲团上,众嫔妃肃容,依次坐在后面的蒲团上。
先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后诵《佛说盂兰盆经》,“是佛弟子修孝顺者,应念念中常忆父母,乃至七世父母……”梵音袅袅,
嫔妃们微垂眼帘,念及超度先祖、护佑双亲的经文,殿内的檀香似乎都染上了几分肃穆,唯有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在佛堂琉璃灯影间流转。
佛堂里虽有冰盆镇暑,可午时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依旧让众嫔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无人敢稍有懈怠。
一个时辰诵经,让众嫔妃都面露疲色,毕竟养尊处优的她们,午后都会小憩,这般正襟危坐诵经良久,早已腰背酸痛、困意难捱。
诵经结束时已是申时初,皇后也没有久留嫔妃们,打发她们离开。
出了启元宫,谢知意由霜降搀扶着上了轿辇。
轿辇四角悬着青罗华盖,檐角缀着三串珊瑚珠,随着抬轿的步幅轻晃。
约摸一刻多钟,轿辇停在长春宫仪门前。
谢知意下了轿辇,轻摇着团扇,往清极院走去。
回清极院,谢知意瘫坐在榻,“比初一那天累。”
佛堂里,烟熏火燎的,加上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诵经,确实让人难以消受。
霜降见状,连忙上前,一边轻柔地为谢知意揉捏着肩膀,一边轻声细语道:“主子辛苦了,好在一个月就两天。”
“是啊,好在就两天。”谢知意轻吁了口气。
而这天晚上,皇帝萧浔照旧独居养心殿,没有宣召嫔妃侍寝。
次日,七月十六日傍晚,萧浔去启元宫,和皇后余少云、大皇子萧烁一起用膳,并且当晚留宿启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