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源微微颔首,擦完汗后递还毛巾,淡淡道:“你陆家也参与了这次针对本宫的甘州杀局,本来是直接杀了你的,之所以见你是看在你仙鹿剑仙的名头。”
陆白中行礼恭敬道:“多谢殿下看得起。”
李景源摆摆手道:“你来见本宫,是要为陆家求情。”
陆白中喟叹道:“陆家所作逆举事先我并不知情,但错了就是错了,我是陆家人,不能看着陆家倒下,因而前来向殿下求情。”
李景源没说话,陆白中继续道:“陆余庆亲自向我做了保证,只要殿下能网开一面,陆家日后必将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绝不改弦易辙。”
李景源轻轻摇首道:“本宫记得没错的话,陆余庆中年时在京都皇室年宴上曾说过侃侃而谈陆家三礼,句句所说陆家恪守本分,尊圣礼法,颇得衡山帝称赞,因而这么多年来恩荫不绝。
如今说出陆家三礼的陆余庆违背了他的三礼初心,他的保证又有几分斤两”
陆白中面有犹豫,三礼之说让陆家兴盛了四十年。三礼是陆家金字,如人说话一言九鼎。可破了三礼,金不是金,保证就失了大半信任。他也不知道那快要入土的陆余庆还会不会又一次老糊涂的违背承诺。
陆白中从背后包裹中郑重取出了陆家最贵的善恩铁券,恭敬捧着道:“太子殿下,这是先帝所赐善恩铁券。先帝曾言,若是我陆家有朝一日犯了错,可以此券免错一次。陆家请善恩铁券,希望太子殿下豁免其罪。”
李景源看了一眼金字铁券,摇摇头,衡顺帝在他心里都没分量,更何况是先帝。淡淡道:“你拿着这块善恩铁券去求衡顺帝,或许可免你陆家一错。但是在本宫眼里,它就是一块废铁,无用。”
陆白中一脸错愕,没想到身为太子的李景源会说出这般悖逆之言。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毕竟还是李氏天下,莫不说衡山帝是先帝,即便是衡山帝再上几代的李家皇帝金口玉言,到今天也是有分量的,赐下的恩赏依旧会被承认。
李景源直说先帝所赐善恩铁券是无用废铁,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
陆白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太子殿下,可准许我入京求个皇恩”
李景源的眼神像是看白痴,哑然失笑道:“你觉得呢。”
陆白中神情肃穆几分,不到半分钟,陆白中忽地平静淡然,随意收起了善恩铁券,将其扔到了一边。
拿出郑重,收起随意,代表着陆白中的心境有了变化。
他站姿挺拔,如剑锋芒。
这份变化自是引起了李景源等人的注意,邓太阿不由得挑眉,饶有兴趣的收起了剑笈。
武道一途,最忌心有旁骛。陆白中幼年有奇缘,遇了一重伤的江湖老剑客,施以善心救其一命。这落魄老剑客为报恩做了陆家客卿,成了陆白中的剑道老师。
这落魄老剑客连宗师都不是,在江湖上更无响亮名头。但他学识驳杂,知晓百家剑,剑术不是天下一流,但见识高远,往往高屋建瓴。陆白中本就天赋异禀,又得了落魄剑客得倾囊相授,在剑道江河上一日千里,几年下来有了些气候。
他初入江湖归来才过一年,落魄老剑客油尽灯枯,临终前说了一番肺腑,落魄老剑客说他就是学的太杂,俗念太多,才终身止步于先天巅峰。告诫陆白中一句话:若想成就剑道大家,需全心侍一剑,不可杂,不可沾俗物。
这么多年他始终谨记老剑客的临终之言,搬入竹林,隔绝世俗往来。清心寡欲,无情无爱,只修一剑,也是如此他的剑道修为才有了独树一帜的气象。
这一次他被家族亲情所绊,终究是藏锋如鞘,稍微弯了弯腰杆。
在知晓李景源杀心坚定,无回转余地后,他反而洒脱了。
陆白中看向坐于廊下的邓太阿,拱手道:“后进陆白中问剑桃花剑神,恳请桃花剑神赐教。”
邓太阿指了指李景源,道:“殿下亦是天象剑客,你要问剑就问他。”
陆白中说道:“太子殿下杀心坚定,我陆家断无活路。既如此白中想在临死前问一问更强的剑。邓剑神的剑能比天下第三,自是更强。”
邓太阿微微颔首,他剑道境界超凡,自是能看出陆白中的剑性,缓缓起身,答应了他的问剑。
陆白中霸秀古剑,浑身萦绕一层白蒙蒙的气机,剑气森寒,剑意颇为不凡,确实有半步天象的气象。
陆白中沉声道:“请剑神出剑。”
邓太阿轻笑道:“看你能否让我出剑。”
陆白中不再言语,踏步而出,剑出一条粗如青壮手臂的磅礴剑气,雪亮刺眼,指向邓太阿。
邓太阿并出剑指,一击敲碎了这条沛然剑气。
又是一指敲在剑尖上,生生压弯了这柄葬剑山中有名的霸秀古剑。弹指有二,霸秀古剑终于撤离,陆白中退了三步。
陆白中被弹指而败,并无颓色,反而喜上眉梢,身上剑意更烈了几分。既然已无生路,何不倾力一战,见一见剑道高峰,死也要死的无憾。
“再来!”
陆白中再次踏步而出,气势一往无前,是断了退路的死进,不进则死。
一剑横抹。
那一条沛然剑气凝如实质,舒展平铺在空中,就像光滑清澄的镜面。
邓太阿依旧未出剑,剑指上萦绕剑气,以指施展剑法,又是一指点碎了这条横冲剑气。
陆白中不依不饶地继续出剑,剑气过百,越来越烈,死志出剑,让这位仙鹿剑仙又进了一步。
但可惜了临门一脚始终无法跨过,邓太阿屈指叩剑十二下,霸秀古剑剧烈震动,最终脱手落地。
陆白中握剑右手不断颤抖,虎口完全崩开,血流不止。
陆白中望着掉落在地的霸秀古剑,终是有些沮丧失神,他的剑气已所剩无几,无法再出剑了,他败了,败得很彻底。
抬头后目光坚定,道:“可否见一见邓剑神的剑。”
他不怕死,怕死的有憾。
邓太阿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李景源,便点了点头,随手一抬,黄梨木剑匣飞起,内有一剑飞出。
顿了顿后,邓太阿又一次轻点五小剑,最终六小剑临空。
他觉得以陆白中的剑道气象配得上他出六剑。
六剑疾速射,陆白中鼓动身上仅剩的剑气碰一碰剑神之剑。
陆白中的剑气如纸薄,穿透无阻,在穿身之前,有人叫住了邓太阿。
李景源回头看去,有一黑色长衫儒士走入了小院,笑着道:“文和,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