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9】
【09:58】
【09:57】
指挥中心内，冰冷的电子音成了唯一的声响。
它一秒一秒地，精准地，为这个名为“灯塔”的文明，敲响着丧钟。
空气里，那瓶庆功酒的酒精味还没散尽，混杂着玻璃碎片的狼藉，像是一场滑稽戏的收场。
没人动，没人出声。
所有人都被那血红的倒计时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我们……不是赢了吗？”
跪坐在地上的军需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抖得不成调。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点燃了压抑的死寂。
“幻觉！这一定是更高阶的精神攻击！”
“快！屏蔽！把所有反精神屏障开到最大！”
几声尖叫划破了空气，却显得那么无力。因为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嗡鸣，那份直接烙印在认知里的“死亡判决”，根本不是任何技术能屏蔽的。
就在这片崩溃的边缘，赵承志司令的身影，却猛地站直了。
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主屏幕，脸上的绝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决然。
“都给我……站起来！”
一声咆哮，如同惊雷。
他一拳砸在指挥台上，震得控制台嗡嗡作响。
“还没到最后一秒！谁他妈准你们放弃了！”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命令：“启动‘文明摇篮’最终协议！立刻！马上！”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茫然地抬起头：“司令……那是什么？”
“那是我们文明的墓碑！也是我们的……火种！”赵承志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婉清身上。
“林博士！从现在起，你被任命为‘摇篮’协议的最高守护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最后一秒到来之前，必须保证它被发射出去！”
林婉清浑身一颤，她看着司令那张苍老却坚毅的脸，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凡。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了数据库的核心区域。
她的背影，没有半分柔弱。
【08:14】
当末日的消息通过紧急广播传遍灯塔的每一个角落，预想中的骚乱和暴动，并没有发生。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人们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走上了街道。
有头发花白的老人，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孙子，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有年轻的情侣，什么也不说，只是找了一个能看到天空的地方，安静地靠在一起。
但，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等待。
灯塔的中央广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正对着一块巨大的公共信息屏，用手指飞快地书写着。
那是一道他研究了一辈子，却始终未能完成的宇宙弦理论公式。
“写不完了……写不完了啊……”他一边写，一边老泪纵横，“但总得有人知道，我们……曾经走到过这里！”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诗人站在高处，用尽全力，向着人群，向着天空，朗诵着他刚刚写下的诗篇。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我们生于黑暗，归于黑暗，却曾向着光明，怒吼过！”
没有悲伤，没有恐惧。
这群平日里最“无用”的学者和艺术家，在文明最后的时刻，爆发出了最璀璨的光芒。
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冰冷的宇宙，刻下最后的遗言。
【07:00】
“成功了！有几个数据包突破了封锁！”
指挥中心里，赵骞博士状若疯魔地嘶吼着。他的面前，代表着数据流的光束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拦截、湮灭。
但依旧有那么几缕微弱的光，如同漏网之鱼，射向了未知的深空。
“哈哈哈！来啊！来抹除我啊！”赵骞博士拍着控制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可以毁灭我们的躯体，但我们的思想，我们的存在，会变成幽灵！永远飘荡在这个宇宙里！告诉后来者，这里，曾经有过一群不肯下跪的傻子！”
他的笑声，让周围的人都从麻木中惊醒。
是啊，还没结束。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强行切入了最高指挥频道。
屏幕上，出现了狂铁那张布满伤疤的脸。
在他的身后，是“肃正协议”部队的全体成员。那群被诅咒的，背负着罪孽的战士，此刻，整齐划一地，向着指挥中心的方向，单膝跪地。
“张凡大人！”
狂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指挥中心回响，低沉而有力。
“我们……都是罪人。我们的命，早就该没了。是您给了我们苟活的机会。”
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暴戾，只有一种恳求。
“我们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消失。”
“请您下令，让我们出击吧！用我们这些被诅咒的身体，驾驶着所有无人舰船，去为灯塔……撞开一条哪怕只有一秒钟的生路！”
“我们请求……作为‘人’，去死。”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
赵承志看着屏幕上那一张张决绝的脸，虎目瞬间湿润。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
张凡看着屏幕里的狂铁，看着他身后那一双双燃烧着最后光芒的眼睛。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我曾对你们说过，你们的命是我的。”
“现在……”
张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把它还给你们。”
他抬起了那只布满黑白纹路的混沌之臂。
“从此刻起，施加在你们灵魂上的【诅咒敕令】……”
“解除。”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枷锁，从“肃正协议”所有成员的灵魂深处，悄然碎裂。
他们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那是一种灵魂的自由。
“吼——！”
狂铁猛地站起身，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身后的所有士兵，也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不再是罪人，不再是傀儡。
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他们是灯塔的战士。
【05:00】
指挥中心的合金大门，无声地滑开。
张凡和李虎，并肩走了进来。
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了一条道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凡走到了中央指挥台前，抬头看着那片代表着“王庭”舰队的，令人窒息的红色光点。
“司令，博士。”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一丝不真实。
“我和他，有个计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赵承志都向前一步，死死盯着张凡。
计划？面对这种神罚般的敌人，还能有什么计划？
张凡伸出那只还算正常的手，在巨大的三维星图上，轻轻一点。
他的指尖，点在了那个代表着“文明摇篮”数据核心的微小图标上。
然后，他的手指划出了一道笔直的线。
那条线的终点，穿透了数万艘生物战舰组成的可怕阵型，直指舰队后方那片未知的深空。
“突围。”
他说出了这两个字。
赵承志愣住了：“突围？灯塔的引擎功率连百分之一的光速都达不到，我们……”
“不是灯塔。”
张凡打断了他。
他收回手，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指了指身旁面无表情的李虎。
“是我们两个。”
“带着‘摇篮’，杀出去。”
刹那间，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个人？
带着一个黑盒子？
去冲击一支能吞噬星系的舰队？
这不是计划。
这是……自杀宣言。
一片死寂中，只有李虎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他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根据现有数据推演，此方案成功率，为百分之零点零零一三。”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逻辑上，这是当前唯一可能保留火种的方案。”
张凡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赵承志，摊了摊手。
“你看，连电脑都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